火药的成功并未让林川放松,反而让他更加清醒。那声闷响只是开端,真正的难关在于如何将这股狂暴的力量安全地约束、精准地释放——关键在于铳管。
张五的铁匠铺成了新的焦点。韩老枪将那根珍藏的残破铳管作为样本,与张五日夜琢磨。这不仅是打铁,更是对材料极限的挑战。
“要韧,不能脆;要匀,不能有砂眼。”韩老枪反复强调,布满老茧的手指抚过铳管内壁,“一丝裂缝,就是炸膛夺命。”
张五沉默地点头,额上皱纹深如刀刻。他带着徒弟,将精选的铁料投入炉中,反复锻打,折叠,再锻打。火星四溅中,铁块在千锤百炼中渐渐延展。每一次开炉,都伴随着期待与忐忑。最初几根仿制的铳管,不是淬火时开裂,就是试压时变形,无一成功。废料堆在角落,像一座沉默的纪念碑。
挫折感在铁匠铺弥漫。一个年轻徒弟忍不住嘟囔:“师傅,这比打犁头难上百倍,太费料费工了……”
张五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他手中的铁锤:“难?鞑子的刀砍过来时,嫌难就能活命吗?打!继续打!”
一直旁观的杨把总,终于忍不住开口。他拿起一根失败的铳管,仔细看了看断口,对林川道:“林当家,恕杨某直言。军中造铳,乃工匠营专司,选料、工序极严。贵处工匠勇气可嘉,然此法……恐事倍功半。” 他话语含蓄,但意思明确:民间土法,难成大器。这是根深蒂固的认知,认为专业的事必须由专业的体系来完成。
林川没有反驳。他来自现代,深知标准化和流程的重要性,但也相信实践出真知。他看向眼中布满血丝却仍不肯放弃的张五和韩老枪,心中有了决断。
“杨把总所言在理。”林川先肯定对方,随即话锋一转,“然则,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我等别无选择,唯有在失败中找寻路径。”他转向张五,“张五叔,不要怕费料。每一次失败,都要把原因记下来。是铁料不均?是锻打不够?还是淬火时机不对?丫丫,你帮张五叔记清楚。”
他引入了最原始的“问题记录与复盘”机制。同时,他根据模糊的材料学知识,建议张五尝试不同的煤炭与矿石配比,甚至让李窑工提供不同产地的粘土,试验其对炉温和铁质的影响。这是一种超越时代的、基于变量控制的试验思路,让杨把总听得似懂非懂,暗自摇头。
吴秀才则将每次试验的参数、结果,与那本《火攻挈要》上的零星记载相互印证,试图找出规律。他不再空谈圣贤书,而是沉浸在具体的技术细节里,偶尔提出的一两个猜想,竟也能给张五带来启发。
时间在叮叮当当的敲打和一次次的失败中流逝。就在连赵铁柱都觉得希望渺茫之时,转机在一个清晨悄然降临。张五用新一批混合矿料,采用延长锻打时间、控制降温速度的新法,打造出的铳管,在经过仔细打磨和初步加压测试后,竟然完好无损!
那根黝黑的铁管静静躺在工作台上,泛着冷冽的光泽。韩老枪用通条反复检查内壁,光滑匀称。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林川和张五,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有欢呼,只有一种沉重的、近乎神圣的寂静。张五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这根凝聚了无数心血和失败的铳管,老泪纵横。
这根粗糙的铳管,其意义远超器物本身。它证明了在绝境中,依靠集体的智慧、不屈的韧性和科学的方法(哪怕是雏形),民间力量也能触及曾经被垄断的技术壁垒。杨把总看着这一幕,长久以来的固有观念受到了巨大冲击,他第一次真正开始审视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流民屯,以及那个总是提出惊人之想的年轻首领。
铳管已成,下一步,便是将它变成真正的杀器。更严峻的考验,还在后头。但此刻,希望如同这根坚实的铁管,已在流民屯的手中牢牢铸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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