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燥意。演武带来的新气象尚未完全融入日常,一个意想不到的物事,随着杨把总手下一位沉默寡言的老兵——姓韩,人称韩老枪——的出现,再次搅动了流民屯。
那日,韩老枪在旁观乡勇操练弓箭时,眉头始终紧锁。待训练间隙,他找到赵铁柱,又看了看闻讯赶来的林川,沙哑地开口:“林当家,赵队正。弓箭是好,但成型太慢,且对上皮甲或稍厚些的盾,便难奏效。” 他顿了顿,从身后破旧的行李卷里,小心地取出一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物件。
油布层层揭开,露出的是一支鸟铳的铳管,前段有些锈蚀,但整体结构完好,甚至还带着一个简陋的照门。这支残铳,是他从战场上捡回来,一直舍不得丢,想着或许能修复。
“火铳?”赵铁柱眼睛一亮,随即又皱眉,“这玩意儿咱们可弄不来,听说官军里用的都常炸膛,费料又危险。”
韩老枪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执着的光:“炸膛多是工艺不精,或用药不当。若……若能有好铁,好药,这铳,百步之外可破轻甲,非弓矢能比。” 他抚摸着冰凉的铳管,如同抚摸挚友,“当年在辽镇,好的火铳队,能让鞑子骑兵冲不过来。”
林川的心猛地一跳。火器!这是超越冷兵器时代的力量。他来自现代的灵魂深知其威力,但也清楚其技术门槛和风险。流民屯现在有了初步的炼铁能力,或许……可以尝试?这念头极具诱惑,却也无比危险。
“韩老哥,”林川压下心头的激动,语气平稳,“不瞒你说,屯里确实在试着炼铁,但能否达到造铳的要求,尚未可知。至于火药,更是从未接触过。此事关乎全屯安危,需从长计议。”
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先让张五过来,一同仔细检视那根铳管。张五拿着铳管反复端详,敲击听音,又用自制的小工具测量管壁厚度,脸色越来越凝重:“这铁……要求极高,要韧,要匀,不能有砂眼。咱们现在炼出的,差得远。” 这是技术上的客观差距。
吴秀才听闻“火铳”二字,立刻翻找他那几本残书,竟真找出一本不知哪个落魄书生手抄的《火攻挈要》残卷,上面模糊记载了些火药配方和火器名目。他将书呈给林川,眼神热切:“林先生,此乃国之利器!若能成,屯防无忧矣!”
林川没有盲目乐观。他召集核心人员,将想法和盘托出。不出所料,反对声不小。王老栓首要担心安全:“那可是火药!稍有不慎,房子都能炸塌!咱们这小地方,经不起折腾啊!” 李窑工也直摇头:“烧陶我懂,那火药‘轰’一下,可比窑火猛多了,把控不住。”
支持者亦有之。赵铁柱见识过火铳的潜在威力,心痒难耐。杨把总则从军事角度分析:“若有几支可靠的火铳扼守要道,辅以弓弩刀枪,屯子防御可提升数倍。” 韩老枪则默默跪倒在地,只说了四个字:“小的愿试。”
林川看着争论的众人,心中已有决断。不能因噎废食,但必须将风险控制在最低。
“造铳之事,可试,但不能急。”他沉声道,“分三步走。第一,张五集中精力,改进炼铁,目标不是立刻造出铳管,而是先打出能符合要求的铁料。第二,韩老枪和吴先生一起,参照那本残卷,先少量试制火药,必须在远离屯子的山坳里进行,由孙小眼负责警戒,确保万无一失。第三,在铳和药未成熟前,此事需严格保密,仅限于在场之人知晓。”
这个稳妥的方案,平衡了进取与谨慎,获得了通过。张五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但也激发了他的斗志,整日泡在铁匠铺,与李窑工探讨如何提升炉温、如何去除铁料杂质。韩老枪则如获至宝,带着吴秀才和两个机灵的年轻人,在山坳里搭起简陋的工棚,严格按照模糊的配方,小心地称量、混合着木炭、硝石和硫磺,每一次试验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流民屯的军事进化,悄然迈入了火器时代的门槛。这条路布满荆棘,甚至可能引火烧身。但那沉默的铳管和即将被点燃的火药,却预示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正在这山坳深处,艰难地孕育。思想的碰撞不再局限于操练方法,更深入到了对“力量”本质的理解与追寻。林川知道,一旦这条路走通,流民屯将不再是那个只知埋头种薯、被动防御的流民聚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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