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的秋意比镇上浓了几分，城墙根的爬山虎红得像团火，被风一吹，簌簌落下几片，在青石板上积起薄薄一层。楚昭坐在巡抚衙门的偏厅里，看着赵将军将先祖手记的抄本递给几个幕僚，他们围在灯下争论不休，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晃动的人影。
“魏忠贤的势力遍布朝野，”一个留着长须的幕僚忧心忡忡地敲着桌子，“这折子递上去，怕是没到皇帝案前，就被他扣下来了。”
赵将军捻着胡须，眉头紧锁：“可我们总不能坐视不理。影源碎片若是真被他拿到，别说西域，整个天下都要大乱。”他看向楚昭，“楚小哥，手记里有没有提到第三块碎片的下落？”
楚昭将那半块龟甲放在桌上，纹路在灯光下泛着幽光：“只说被游方道士借走，没提姓名，也没说去向。不过……”他想起雷台观的老道，“我怀疑和雷台观有关。”
“雷台观？”赵将军眼睛一亮，“就是那个藏着天马神像的道观？我派人去查过，老道确实是三百年前那支守陵人的后裔，只是性子古怪，常年云游，很少在观里。”
兰珠突然开口：“老道留下的竹简里，有几句谶语：‘天马踏云，残片归心，雷动三台，影散尘宁’。当时没懂，现在想来，‘天马’指的会不会是雷台观的青铜天马像？”
小石头凑过来看龟甲：“这上面的纹路，和雷台观地宫的地砖图案很像！说不定第三块碎片就藏在天马像里！”
“有道理！”赵将军猛地一拍大腿，“我这就派人去雷台观，把天马像仔细搜一遍！”
“等等。”楚昭拦住他，“魏忠贤的人肯定也在盯着雷台观，贸然派人去，只会打草惊蛇。不如我们亲自去一趟，装作还在追查影源的样子，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赵将军点头：“好主意。就说我们在归墟找到了线索，要去雷台观验证，让锦衣卫的眼线传消息回去。”他对幕僚吩咐，“你们继续完善折子，我带楚小哥他们去雷台观，务必在魏忠贤反应过来前找到碎片。”
安排妥当已是深夜，楚昭躺在衙门准备的客房里，却毫无睡意。他走到窗边，看着月光下的凉州城，城楼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矗立，像头守护的巨兽。兰珠端着杯热茶走进来，站在他身边：“在想什么？”
“在想影源到底是什么。”楚昭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先祖手记说它能化形为影，守护一方，可也能被人利用，变成武器。到底该毁了它，还是继续守护？”
兰珠望着远处的雷台观方向，那里的灯火像颗孤星：“我爹说过，万物本身没有善恶，关键在怎么用。就像刀，能砍柴，也能杀人，全看握刀的人。”她转头看向楚昭，眼里映着月光，“我们只要确保握刀的人是心向光明的，就够了。”
楚昭心里一动，是啊，他们守护的从来不是影源本身，而是不被黑暗利用的信念。他握紧茶杯，指尖不再发凉。
第二天一早，楚昭一行人换上商队的衣服，推着辆装着“货物”的板车，慢悠悠地往雷台观走。赵将军派了几个亲兵伪装成护卫，远远跟着锦衣卫的眼线——他们果然如预料般跟了上来，躲在远处的沙丘后，像群伺机而动的狼。
“看来魏忠贤对雷台观早有疑心。”兰珠低声说，手里把玩着那支银质头钗，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光。
楚昭瞥了眼远处的眼线：“正好，让他们跟着，省得我们去别处找了。”
雷台观的山门比上次来时更破败了些，香炉里积着厚厚的灰，显然很久没人打理。老道不在观里，只有个小道士在扫地，看到楚昭，怯生生地问：“施主是来烧香的吗？”
“我们找道长请教些事。”楚昭笑着说，塞给小道士一小块碎银，“他什么时候回来？”
小道士接过银子，眼睛亮了：“师父说去云游了，归期不定。不过他临走前说，要是有带着铜骆驼的施主来，就让我把这个交给您。”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了过来。
楚昭打开布包，里面是片青铜残片，形状与归墟找到的龟甲能拼上小半，上面刻着“雷台”二字，边缘还沾着些朱砂。
“这是……第三块碎片的一部分？”兰珠惊讶地说。
小道士点点头：“师父说，完整的碎片藏在天马像的基座里，要用这残片当钥匙才能取出来。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前几日有群凶神恶煞的人来过，把天马像翻了个底朝天，还打碎了基座，不知道有没有找到。”
楚昭心里一沉，魏忠贤的人果然来过！他快步走进大殿，青铜天马像果然被推倒在地，四条腿断了一条，基座裂成了好几块，地上还散落着些木屑和碎石。
“他们已经来过了。”小石头蹲在基座旁，捡起块沾着朱砂的碎石，“这是守陵人封印用的朱砂，被人破坏了。”
楚昭检查着基座的裂缝，突然发现一块松动的石板，下面似乎是空的。他用青铜残片往石板的凹槽里一插，只听“咔嗒”一声，石板弹了起来，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面放着个木盒。
“找到了！”楚昭将木盒取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第三块影源碎片，与前两块拼在一起，正好组成完整的龟甲，纹路首尾相接，在阳光下泛出淡淡的金光。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刀疤脸带着锦衣卫冲了进来，手里的弩箭对准了他们：“楚昭，把碎片交出来！”
“你们果然跟着来了。”楚昭将木盒揣进怀里，握紧弯刀，“魏忠贤许了你们什么好处？”
“少废话！”刀疤脸狞笑着，“识相的就乖乖交出碎片，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兰珠悄悄拉了拉楚昭的衣角，示意他看殿外——赵将军带着亲兵来了！他们穿着便服，手里握着武器，正慢慢围过来。
楚昭心领神会，故意提高声音：“想要碎片？先问问我手里的刀！”他挥刀砍向旁边的柱子，木屑飞溅，吸引了锦衣卫的注意力。
“动手！”刀疤脸大喊着，指挥手下冲上来。
楚昭与兰珠背靠背站着，弯刀与短箭配合默契，很快就放倒了两个锦衣卫。小石头则趁乱推倒了旁边的香炉，浓烟瞬间弥漫了整个大殿，呛得人睁不开眼。
“这边走！”楚昭拉着兰珠，从大殿的侧门冲了出去。刀疤脸带着人紧追不舍，刚出侧门，就被赵将军的亲兵拦住，双方立刻厮杀在一起。
刀疤脸见势不妙，虚晃一招，转身想跑，却被楚昭扔出的青铜残片打中了腿，惨叫着倒在地上。亲兵们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按住。
“搜他身！”赵将军下令。
亲兵从刀疤脸怀里搜出封信，是魏忠贤亲笔所写，让他拿到影源碎片后，立刻送往京城，还说要在西域挑起战乱，趁机夺权。
“证据确凿！”赵将军气得发抖，“这老东西果然狼子野心！”
楚昭将完整的影源碎片拿出来，三块残片拼在一起，发出柔和的白光，照得周围的人都睁不开眼。白光散去后，碎片突然化作点点星光，融入空气中，消失不见了。
“这……这是怎么了？”小石头惊讶地问。
楚昭突然明白了老道谶语的意思：“影散尘宁……它完成使命，回归天地了。”
赵将军看着碎片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没有了影源，魏忠贤的阴谋就成了泡影，天下也能太平些。”
雷台观的阳光透过大殿的破窗照进来，落在散落的木屑和碎石上，尘埃在光柱里飞舞，有种奇异的宁静。楚昭看着空荡荡的手心，突然觉得心里很轻松——守陵人的使命，终于真正完成了。
“我们该回家了。”兰珠轻声说。
楚昭点头，看向赵将军：“魏忠贤那边……”
“放心，有这封信和锦衣卫当人证，我会联合其他大臣，一定扳倒他。”赵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一路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歇吧。”
离开雷台观时，小道士站在山门旁挥手，楚昭回头望了一眼，青铜天马像虽然倒了，却依旧透着股不屈的气势。他知道，有些东西比影源更重要——守护的勇气，团结的力量，还有对和平的渴望，这些永远不会消失。
往镇上走的路阳光正好，黑骆驼的蹄子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楚明哼着不成调的歌，手里把玩着空木盒，铜铃在他腰间叮当作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欢快。
楚昭牵着兰珠的手，走在队伍中间，心里一片安宁。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只要心里的光不灭，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回家的脚步。
远处的凉州城在阳光下闪着光，像颗守护的星辰。楚昭知道，他们的故事还没结束，但那些惊心动魄的部分，已经化作尘埃，融入了这片他们用生命守护过的土地。而新的篇章，将在故乡的炊烟里，慢慢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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