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中的一夜，在厉战沉稳的心跳声和篝火微弱的噼啪声中，竟是苏晚栀自逃离京城以来，睡得最沉、最安稳的一夜。尽管身处荒山野岭，寒风刺骨，但身后那具冰冷却坚实的胸膛，和环在她肩头那只有力而克制的手臂，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外界所有的危险和恐惧隔绝开来。她像一只终于找到巢穴的雏鸟，蜷缩在他怀中，沉沉睡去，连梦都未曾打扰。
她是被透过破败窗棂洒入的、带着暖意的晨曦唤醒的。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厉战线条冷硬的下颌和微微滚动的喉结。他依旧保持着昨夜守护的姿势，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眸微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平稳绵长，似乎还在沉睡。但苏晚栀却能感觉到，他揽着她的手臂，在她醒来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了一瞬，随即又迅速放松，仿佛只是无意识的动作。
他……他一直醒着？或者说，根本未曾深睡？
这个认知让苏晚栀的心尖微微一颤，一股混合着酸涩和暖流的情愫涌上心头。她不敢动弹，生怕惊扰了他这片刻的安宁，只是悄悄抬起眼，贪婪地描摹着他沉睡（或许是假寐）的侧脸。晨曦为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削弱了几分平日的戾气，竟显出几分难得的平静，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的伤……苏晚栀的心立刻揪紧。她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想查看他肩胛的伤口。这一动，厉战的睫毛剧烈颤动了一下，深邃的眸子骤然睁开！那里面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清明锐利的寒光，如同瞬间出鞘的利剑，直直射向怀中的她！
四目相对，苏晚栀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慌忙垂下眼睫，声音细若蚊蚋：“我……我看下你的伤……”
厉战眸中的锐利瞬间敛去，恢复了一贯的古井无波。他沉默地松开揽着她的手臂，动作自然，仿佛昨夜那亲密的依偎从未发生过。苏晚栀心中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但立刻被担忧取代。她连忙跪坐起身，小心地解开他伤口上的布条。
当伤口暴露在晨光下时，苏晚栀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只见昨日还狰狞可怖、红肿流脓的伤口，此刻竟然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周围的肿胀也消褪了大半，只剩下淡淡的红痕！空间泉水和银脉草的药效，竟如此神奇！照这个速度，或许用不了几天，伤口就能开始愈合了！
“太好了！伤口好多了！”苏晚栀喜形于色，连忙拿出水囊（里面已偷偷换成了空间泉水），想为他清洗换药。
“嗯。”厉战低低应了一声，目光扫过伤口，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了然和探究，但并未多言，只是配合地微微侧身，任由她动作。他的沉默，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许。
苏晚栀仔细地为他清理伤口，重新敷上药泥。她的动作轻柔专注，指尖偶尔划过他紧实的肌肤，能感觉到他肌肉瞬间的微绷。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清苦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
换好药，苏晚栀又拿出昨晚剩下的一点泡软的饼糊，递到他面前：“吃点东西吧。”
厉战接过，沉默地吃着。他吃相依旧斯文利落，但速度明显比前几日快了些，显然体力消耗巨大。苏晚栀自己也小口吃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庙外。天已大亮，林间鸟鸣清脆，空气清新，但他们不能一直留在这里。没有食物，厉战需要更好的环境养伤，白狼的追兵也可能随时出现。
“我们……接下来去哪？”她咽下最后一口食物，鼓起勇气问道，声音带着一丝迷茫和不安。天下之大，似乎已无他们的容身之处。回京城是自投罗网，关外是白狼的势力范围，他们能去哪里？
厉战放下手中的叶子，抬眸看向她，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不安，直抵内心。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僵硬的右腿，走到庙门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过四周连绵的群山和茂密的森林，似乎在辨认方向和平估环境。
晨光下，他玄色的身影挺拔如松，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经年累月沉淀下的、属于军人和强者的冷硬与决断气息，已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良久，他收回目光，转身看向苏晚栀，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往南。”
“往南？”苏晚栀一怔。南边……是回大衍朝的方向？可是……
“不是京城。”厉战仿佛看穿了她的疑虑，补充道，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是西南。十万大山。”
十万大山？！苏晚栀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位于大衍朝西南边境、与南疆接壤的一片广袤无垠、地势险峻、瘴气弥漫的原始山林！传说其中部落林立，蛮荒未化，毒虫猛兽遍布，甚至还有巫蛊之术流传，是大衍朝流放重犯和亡命之徒的绝地！去那里，与送死何异？！
“为什么……要去那里？”苏晚栀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那里太危险了！”
“正因为危险，才安全。”厉战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残酷清醒，“朝廷的眼线，白狼的爪牙，短期内都难以深入十万大山。那里……是唯一的生路。”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地看向苏晚栀，“而且……你需要一个地方，熟悉并掌控你的‘力量’。”
最后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苏晚栀耳边！他……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他知道她的力量需要成长，知道京城和关外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他选择十万大山，不仅仅是为了躲避追杀，更是……为了她？！
巨大的震动和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苏晚栀的心头，让她鼻尖发酸，眼眶瞬间红了。他……他竟然为她考虑了这么多！甚至不惜踏入那片九死一生的绝地！
“可是……你的伤……”她哽咽道。
“无妨。”厉战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路上调养。足够了。”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南方那云雾缭绕的远山，眸底深处翻涌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新征程的……凝重期待？
苏晚栀看着他那张在晨光下冷硬坚定的侧脸，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是啊，还有别的选择吗？与其在东躲西藏中惶惶不可终日，不如搏一线生机！更何况……是和他一起。
她用力擦掉眼角的湿润，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声音虽然还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好！我们去十万大山！”
厉战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赞许？快得如同错觉。他不再多言，弯腰将昨夜未燃尽的柴火仔细踩灭，沉声道：“收拾一下，即刻出发。”
苏晚栀连忙起身，将瓦罐、火石等简陋物品收好。当她拿起那枚一直贴身藏着的玄铁令牌时，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她心中一动。这令牌……似乎不仅是身份的象征，还隐藏着更多的秘密？与那白狼谷的石门有关？与厉战的过去有关？她偷偷看了一眼正在检查弓弦（昨日从死去追兵身上缴获的）的厉战，将疑问压在了心底。
片刻后，两人走出破庙，重新沐浴在晨光之下。厉战拄着一根新削的木杖，步伐虽然依旧缓慢，却沉稳有力。苏晚栀紧跟在他身侧，回头望了一眼那间给予他们一夜安宁的荒庙，心中百感交集。
前路是未知的险境，是瘴气弥漫的原始山林。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晨露未曦，山风拂面。
冷面煞星与他的“玉魄”同行，
踏上了通往西南绝地的……亡命之路。
而他们的命运，也将在那片神秘的土地上，
迎来新的……转折与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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