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石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将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和外界的一切声响彻底隔绝。绝对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将两人吞噬。苏晚栀的心脏猛地一缩，手下意识地死死攥紧了厉战的衣袖，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爬升，让她几乎窒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阴冷、带着浓重土腥和矿物质的气息，呼吸间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别怕。”厉战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极致的寂静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他反手紧紧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力道坚定，“跟紧，莫要松手。”
他的掌心依旧带着伤后的虚冷，但那不容置疑的力道和沉稳的语调，却像一道微光，刺破了苏晚栀心中的黑暗。她用力点头，尽管知道他看不见，然后屏住呼吸，将所有感官都调动到极致。
厉战显然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远超于她。他略微停顿，似乎在辨认方向，随即拉着她，极其缓慢而谨慎地向前挪动。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石阶，向下延伸，不知通往何处。每一步都踏在未知之上，石壁上传来的回声空洞而悠长，更添几分阴森。
苏晚栀紧紧跟着他，另一只手扶着湿滑冰冷的石壁，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毛骨悚然。黑暗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脚步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依旧是一片死寂的黑暗，仿佛这条甬道没有尽头。
就在苏晚栀的神经几乎要绷断时，厉战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有光。”他低声道。
苏晚栀心中一凛，努力睁大眼睛向前望去。果然，在甬道极深极远的前方，似乎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光晕！那光晕飘忽不定，如同鬼火，却带来了方向。
“小心。”厉战将她往身后护了护，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但他握着她手的力量丝毫未减。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向前。
越靠近那光晕，空气中的寒意越重，那幽蓝的光芒也渐渐清晰起来。光源并非火把或夜明珠，而是来自镶嵌在两侧石壁上的一种奇特的、会自发光的苔藓！幽蓝的光芒映照出甬道的轮廓，比之前宽敞了许多，可容两三人并行，石壁上也出现了更多人工开凿的痕迹和模糊的壁画！壁画的内容因年代久远而斑驳脱落，依稀可见是一些祭祀、狩猎、以及与巨狼搏斗的场景，风格古朴苍凉，带着一种原始的野性和神秘。
“这里……有人居住过？”苏晚栀看着那些壁画，心中惊疑不定。这秘道，似乎并非天然形成！
厉战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壁画，尤其是在那些狼形图腾上停留片刻，眸色深沉如夜。“年代久远。非近代之物。”他声音低沉，带着思索，“或许……与谷外那些北狄先祖有关。”
北狄先祖？苏晚栀的心猛地一跳！难道这白狼谷，在更久远的年代，是某个古老部落的圣地？那祭坛、这秘道……白狼占据此地，是否也与此有关？
这个发现让前路更加扑朔迷离。两人不敢耽搁，借着幽蓝苔藓的微光，继续前行。甬道开始出现岔路，厉战每次都会停下仔细观察地面和墙壁的痕迹，选择一条看似更常被“使用”或气流更通畅的路径。他的判断精准得可怕，仿佛天生就属于这种黑暗与危险的环境。
又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隐约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空气也湿润了许多。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甬道尽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洞窟中央，有一条地下暗河缓缓流淌，河水在四周发光苔藓的映照下，泛着幽蓝的光芒。而更令人震惊的是，河岸边，竟然散落着一些简陋的石灶、腐朽的兽皮、以及几具早已化作白骨的……人类骸骨**！
骸骨姿态各异，有的相互依偎，有的手中还握着锈蚀的兵器，似乎是在此地……避难或者被困死的！
苏晚栀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靠近厉战。这地方，竟然死过人！
厉战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他松开苏晚栀的手，示意她待在原地，自己则忍着伤痛，极其谨慎地上前查看。他蹲下身，仔细检查那些骸骨和遗物，指尖拂过锈蚀的刀剑和残破的皮甲，目光锐利如鹰。
“不是北狄人。”片刻后，他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诧异和更深的不解，“看兵甲制式和骸骨特征……倒像是……前朝大燕的军士。”
前朝大燕？！苏晚栀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大燕朝覆灭已近百年，它的军士骸骨，怎么会出现在这远在关外、北狄腹地的神秘洞穴中？！
厉战走到河边，掬起一捧河水，凑近鼻尖闻了闻，又小心尝了一口。“是活水，无毒，可饮。”他沉声道，目光却投向暗河流淌的黑暗深处，“这河……或许是通往外界的唯一途径。”
通往外界？苏晚栀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看着那漆黑冰冷、不知深浅的地下暗河，一股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在陆地上尚且九死一生，要潜入这未知的地下河？厉战还重伤在身！
“你的伤……不能沾水！太危险了！”她急声道。
厉战转头看向她，幽蓝的光线下，他冷硬的侧脸轮廓显得格外深邃。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别无选择。”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皑皑白骨，“他们……便是困死在此的教训。停留，只有死路一条。”
苏晚栀看着那些骸骨，心中一寒。是啊，这洞窟虽有水源，却无食物，更无出路，留下只能是等死。
“我……我跟你一起！”她咬紧牙关，压下心中的恐惧。既然别无选择，那便同生共死！
厉战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丝几不可查的……决绝。他走到一具骸骨旁，捡起一根相对完好的、不知何种兽骨磨制的长矛，试了试韧性，又撕下骸骨身上尚未完全腐朽的鞣制过的坚韧皮绳。
“捆在身上，我带你过去。”他将皮绳一端递给苏晚栀，声音不容置疑。这是要绑在一起，防止在暗河中失散！
苏晚栀没有犹豫，立刻将皮绳牢牢捆在自己腰间。厉战也将另一端紧紧系在自己未受伤的右臂上，打了个死结。然后，他脱下早已破烂不堪的外袍，只着一身湿透的中衣，将苏晚栀小心地背在了背上！
“抱紧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松手！”他沉声命令，声音因吃力而微微沙哑。
苏晚栀的脸颊紧贴着他冰冷却坚实的后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肉的绷紧和因负重而加重的喘息。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冰冷的河水，滴落在他伤痕累累的背上。这个男人，一次次为她挡下致命危险，如今重伤未愈，还要背着她闯这龙潭虎穴！
“厉战……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她哽咽着，声音破碎。
厉战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他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毫不犹豫地，背着苏晚栀，一步步踏入了冰冷刺骨的地下暗河！
河水瞬间淹没了大腿，刺骨的寒意让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厉战咬紧牙关，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和苏晚栀之前输送的生机之力支撑，艰难地向着河流下游的方向涉水而行。河水越来越深，渐渐没过胸口，水流也变得湍急起来，黑暗中不时有突出的礁石擦身而过，险象环生。
苏晚栀死死抱住他，将脸埋在他颈间，不敢睁眼，心中疯狂祈祷。她能感觉到厉战每一步的艰难，能听到他压抑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更能感受到那根连接两人的皮绳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守护力量。
不知在黑暗中前行了多久，前方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水流变得异常湍急！厉战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前面是……瀑布！”
瀑布？！苏晚栀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地下河的瀑布？！那下面是深渊还是……
没有时间犹豫！身后的水流推着他们不断向前！厉战猛地回头，在幽蓝的光线下，苏晚栀对上他那双在绝境中依旧锐利如寒星的眼眸！
“闭气！抱紧！”他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苏晚栀紧紧地箍在背上，然后猛地向前一扑！
“啊——！”失重感瞬间传来！两人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直坠而下！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水声和呼啸的风声！冰冷的河水如同重锤般砸在身上！
苏晚栀死死闭着眼，双臂几乎要勒进厉战的肉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松手！死也不能松手！
下坠的过程仿佛无比漫长，又仿佛只有一瞬！
“砰——！”
一声巨响！两人重重砸入下方的水潭！巨大的冲击力让苏晚栀眼前一黑，几乎昏厥！冰冷的河水疯狂灌入口鼻！腰间皮绳传来巨大的拉扯力，厉战似乎也在奋力挣扎！
就在她即将窒息之际，一股力量猛地将她托出了水面！
“咳咳咳……”苏晚栀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水汽的空气。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和厉战正漂浮在一个更大的地下湖中，头顶不再是封闭的岩洞，而是……布满了星星点点的、如同夜空般璀璨的……发光晶石！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巨大的洞穴，美得如同幻境！
他们……闯过来了？！
“厉战！你没事吧？”苏晚栀慌忙看向身下的厉战。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唇色发紫，显然刚才的坠落和撞击让他伤上加伤！但他依旧强撑着，单手划水，另一只手死死抓着连接两人的皮绳。
“没……事……”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湖岸的某个方向，瞳孔骤然收缩！
“看那里！”他低声道。
苏晚栀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湖岸不远处，赫然有一个明显是人工开凿的、向上的石阶！石阶尽头，隐约可见……一丝微弱的天光！
天光！是出口！真的是出口！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苏晚栀所有的疲惫和恐惧！她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
厉战眼中也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但他依旧保持着警惕，背着苏晚栀，奋力向那石阶游去。
爬上石阶，两人都已精疲力尽，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石阶通往一个狭窄的洞口，那久违的天光，正是从洞口外照射进来！甚至能听到隐约的鸟鸣声和风声！
他们……真的逃出来了！逃出了那个如同囚笼般的白狼谷！
苏晚栀挣扎着坐起身，看向身旁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却依旧强撑着的厉战，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巨大的酸楚。
“我们……出来了……”她哽咽着，伸手想要触碰他肩头再次渗血的伤口。
厉战抬手，轻轻挡开了她的手。他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复杂难辨，有疲惫，有警惕，更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深沉。他缓缓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指向洞口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走。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洞外，是陌生的山野，是未知的前路。
但至少，他们暂时……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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