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下的混乱如同沸腾的油锅，喊杀声、惊呼声、兵刃碰撞声交织成一片，在血月褪去后死寂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刺耳。厉战紧握着苏晚栀冰凉颤抖的手腕，凭借着最后一股悍勇和体内残留的那股奇异生机之力，如同受伤的猛虎，拖着踉跄的步伐，在惊恐四散的人群中硬生生冲开一条血路！他专挑阴影处和人群密集的地方钻，玄色的衣衫被鲜血和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每迈出一步，肩胛处的伤口都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但他咬紧牙关，硬是没发出一声呻吟，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苏晚栀耳边回荡，敲打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苏晚栀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被他拖着狂奔。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却无法冷却她心中翻涌的恐惧和后怕。厉战后背衣衫上那片不断扩大的暗红血迹，刺得她眼睛生疼。刚才祭坛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在脑海中疯狂闪现——血月的光柱、失控的空间、厉战以身为盾的决绝、还有白狼那冰冷贪婪的眼神……她不敢想象，如果慢了一步，如果厉战没有爆发出那般恐怖的力量，此刻他们会是什么下场！
“这边！”厉战猛地拽着她拐入一条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行的山体裂缝！裂缝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潮湿的岩壁散发着霉味和苔藓的气息。他一进入裂缝，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一个踉跄，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哇地又吐出一口鲜血，脸色在黑暗中苍白得吓人。
“厉战！”苏晚栀惊呼一声，慌忙扶住他下滑的身体，触手一片湿冷粘腻，全是血！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你怎么样？别吓我！”
“无……无妨……”厉战的声音嘶哑微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强撑着想要站直，却因失血过多和内力耗尽而浑身脱力，只能靠着岩壁缓缓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黑暗中，苏晚栀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和掌心传来的冰冷。
裂缝外，追兵的呼喝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火把的光亮在裂缝入口处晃动，显然白狼的人已经追了过来！
“他们追来了！”苏晚栀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捂住嘴，连大气都不敢出。
厉战猛地抬手，用尽最后力气将她死死按进自己怀里，同时另一只手摸索着抓起地上一块碎石，屏住了呼吸。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心跳声如同擂鼓，震得苏晚栀耳膜发麻。浓重的血腥味和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奇异地让她狂跳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丝。
火把的光亮在裂缝口停留了片刻，有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似乎是在犹豫是否要进入这狭窄黑暗的裂缝搜查。最终，脚步声渐渐远去，朝着其他方向追去。显然，他们并不认为重伤的厉战和看似柔弱的苏晚栀敢闯入这种绝地。
直到外面的声响彻底消失，厉战紧绷的身体才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瞬，但随即又因牵动伤口而痛得倒抽一口冷气。他松开按着苏晚栀的手，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暂时……安全了……”
苏晚栀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借着从裂缝顶端缝隙透入的极其微弱的月光，摸索着检查他的伤势。当她的手指触碰到他肩胛处那再次崩裂、血肉模糊的弩箭伤口时，指尖传来的湿滑和温热让她浑身一颤，泪水再次决堤。
“伤口又裂开了……流了好多血……怎么办……怎么办……”她语无伦次，巨大的无助和恐惧将她淹没。在这漆黑冰冷的绝境中，没有药，没有水，厉战伤势如此沉重，他们能撑到几时？
“别哭……”厉战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安抚。他艰难地抬起未受伤的右手，在黑暗中极其缓慢地、摸索着……触到了她冰凉湿润的脸颊，用指腹笨拙地擦去她滚落的泪珠。
那触感，冰冷，粗糙，带着血污，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瞬间熨帖了苏晚栀慌乱的心。她猛地抓住他的手，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哽咽道：“厉战……你不能有事……我……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两人俱是一僵。苏晚栀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幸好黑暗中看不清楚。厉战的呼吸也几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黑暗中，他深邃的眸子似乎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沉默，在狭小的裂缝中蔓延，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清晰可闻。一种微妙而紧绷的气氛，在绝境和血腥中悄然滋生。
良久，厉战才缓缓抽回手，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却似乎……缓和了一丝？“死不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的……那股力量，很奇特，护住了心脉。”
力量？苏晚栀的心猛地一跳！他指的是空间之力！他果然察觉到了！在祭坛上那生死关头，她不顾一切地将空间生机之力灌注给他，虽然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却也彻底暴露了她最大的秘密！
巨大的恐慌再次袭来！他……他会怎么想？会把她当成怪物吗？
仿佛看穿了她的恐惧，厉战在黑暗中极轻地……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一丝自嘲和……难以言喻的复杂？“不必担心。厉某……见过的‘奇特’之事，不少。”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却奇异地驱散了苏晚栀心中的部分不安。他没有追问，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接受？
这种态度，让苏晚栀在巨大的恐慌中，竟然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和……酸楚。他……他是在告诉她，无论她是什么，他都不会在意吗？
“我……我不是……”她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不必说。”厉战打断她，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眼下，活命要紧。”
活命要紧！四个字，将苏晚栀拉回了残酷的现实。是啊，白狼的人还在外面搜捕，厉战重伤濒死，他们必须尽快找到藏身之处和处理伤势的方法！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凝神感知着周围的环境。裂缝内空气潮湿，岩壁冰冷，深处似乎有微弱的风声传来，意味着可能有出口或者更大的空间！而且……她敏锐地感觉到，此地的天地灵气，似乎比谷中其他地方……更加浓郁和……活跃？是因为靠近山体核心？还是……与刚才的血月异变有关？
这个发现让她心中一动！她立刻尝试着再次沟通空间。这一次，她惊喜地发现，之前因血月之力和过度输出而剧烈震荡、近乎失控的空间，此刻竟然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而且，空间壁垒似乎真的变薄了一丝，与外界灵气的交互变得顺畅了许多！甚至……空间内那汪泉水的生机气息，似乎也更加精纯和活跃了！
是因祸得福？还是那血月之力阴差阳错地……淬炼了她的空间？
顾不上细想，苏晚栀立刻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引导出一小股最为精纯温和的空间泉水。这一次，她不再需要用手接触作为掩饰，而是尝试着直接通过意念，将泉水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渗透到厉战肩胛的伤口处！
泉水触体，厉战的身体猛地剧烈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声！显然，这直接作用于伤口的刺激极为强烈！
“忍一忍……”苏晚栀连忙低声道，手心因紧张而沁出冷汗。
厉战死死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硬是扛住了那蚀骨般的剧痛和奇异的清凉麻痒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和却强大的生机力量正从伤口处涌入，迅速修复着受损的肌体，压制着炎症和疼痛！这效果……比之前她掺在饮食和药中的，强了数倍不止！
他猛地抬头，在黑暗中精准地“看”向苏晚栀的方向，眸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一丝前所未有的、深沉的探究！她……她对这股力量的掌控，似乎……提升了？是因为祭坛上的异变？
苏晚栀被他那仿佛能穿透黑暗的目光看得心慌意乱，连忙解释道：“我……我好像……能控制得好一点了……”她不敢多说，生怕言多必失。
厉战沉默了片刻，没有追问，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那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和……一丝淡淡的……如释重负？
他重新闭上眼，全力引导着那股涌入体内的生机之力，配合自己的内力调息。伤口处传来阵阵麻痒，那是新肉生长的迹象，虽然过程依旧痛苦，但希望的火种已然点燃。
苏晚栀不敢停歇，持续输出着泉水，同时警惕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厉战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绵长，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了下来，似乎陷入了半昏迷的调息状态。伤口处的流血终于彻底止住，甚至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苏晚栀这才松了口气，虚脱般地靠坐在他对面的岩壁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她看着黑暗中厉战模糊的轮廓，心中百感交集。绝境之中，他一次次以命相护；而她最大的秘密，也在他面前暴露无遗。他们之间的关系，经历了血与火的淬炼，似乎……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种复杂的、混合着依赖、感激、愧疚和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她心中悄然蔓延。
就在这时，裂缝深处那微弱的风声似乎变大了一些，还夹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清冽的流水声？
苏晚栀心中一动！有水源？！如果有水，就能清洗伤口，补充体力！
她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似乎睡着的厉战，咬咬牙，决定冒险往裂缝深处探一探。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扶着冰冷的岩壁，朝着风声传来的方向，一步步挪去。
黑暗浓稠，前路未知。
绝境裂缝，暂得喘息。
而更深处的秘密和危险，
或许……正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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