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的阳光,化不开官道上疾驰四百人脸上的阴霾。
汤阳折冲府的情况极为复杂,除了都尉付文显外,还有一个校尉也是出身不俗。
其中一名校尉叫做方俊,以工部尚书陈怀远门生自居,每逢入京,必拜会陈怀远。
方俊当年科考入仕,最高做到工部七品主事,奉命前往西境督管运送粮草。
西域诸国联军攻关,西军损失惨重,上书朝廷因粮草延误导致过多战损。
工部是背锅侠,那必然出头背锅,这次问题很严重,背锅明确到个人,最适合的肯定是方俊。
方俊多少有点无辜,是拖延了,只是和他关系不大,西地官府和世家破事太多。
背锅的方俊直接被免去了职务,闭门思过。
按理来说这种情况,所谓闭门思过只是一个说法,事情结束后肯定是不能回到官场的。
陈怀远挺看重方俊的,最后说不行调兵部去吧,兵部要是觉得你方俊真的该背锅,那你到了兵部,心甘情愿被收拾,给兵部的将领们出气,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保住了官身。
就这样,方俊真的去了兵部,而且天天被收拾,被穿小鞋。
然而这家伙坚持住了,坚持到了已经没人愿意收拾他折腾他了,最后就到了汤阳折冲府城了一名校尉。
方俊是个什么经历,大家不在乎。
问题是他是陈怀远的人,如果他和他的上官,也就是都尉付文显是一路人,是同谋,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工部尚书陈怀远也参与到了其中?
唐云没主动提,大家也没开口,可每一个人,都在思考这件事,整件事,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牵扯的还要更广。
然而唐云等人所不知的是,同样的担忧,也发生在京中,发生在朝堂之上。
龙椅上空空荡荡,大皇子站在班中与礼部针锋相对。
起因是关于迎驾一事,根据路程来判断,八日到十一日间,天子就会到达京中。
按照礼仪规格,文武群臣都要出城迎接,并且还要调集一营京卫和一营兵备府。
大皇子,要按规矩来。
礼部,不同意,先说劳民伤财,再说陛下不在乎这个,然后找了一大堆理由。
“你礼部究竟是何意!”
大皇子姬盛身穿麒麟袍,哪里还有平日极有涵养的模样,面红耳赤近乎破防。
礼部左侍郎低垂着头颅,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家伙就是在找理由,或者是说,整个礼部都在找理由。
“殿下。”
眼看着大皇子都攥起拳头了,婓术走了出来。
“依老臣之见,不如派遣快马问询陛下,倘若陛下不愿兴师动众,京中,自无需大张旗鼓。”
“婓大人,连你…”
大皇子突然神色大变,看了眼礼部诸臣,又看了看婓术,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冷笑,退回到了班中。
婓术凝望着大皇子,目光极为莫名。
继续开朝,只是这大殿中的气氛,多了几分压抑。
各部出班商议政务,或许是因天子不在,也或许是因为京中的风言风语,出班官员开口所说的话,总是再三斟酌,处处透露着小心翼翼。
眼看着到了午时,今日如同昨日,昨日如同前日,前日,如同越王姬承麒入京那一日,政务几乎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随着婓术率先走出大殿后,群臣尾随其后。
只是当婓术即将下台阶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由转过了头,紧接着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群臣都快走完了,大皇子姬盛却未离开,而是站在龙椅面前,静静的望着那张龙椅。
婓术微微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口,继续朝前走着,只是没有出宫,而是前往了碧阳宫。
碧阳宫,二皇子姬景寝宫。
一路埋头走着,众禁卫、太监、宫女见了婓术,纷纷行礼问安。
一个臣子,自由出入皇宫内肯定是不合适的,然而天子出京时,特意交代过内侍监,婓术闲暇时可以入宫看望二皇子姬景。
一路来到了碧阳宫,婓术沉甸甸的内心得到了片刻的松弛,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了笑容。
那是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花坛旁,一动不动的看着一棵早已枯了的小树。
陪伴在二皇子身旁的太监注意到了婓术,悄声耳语了几句。
姬景连忙回过头,略显木然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随即站起身,略显笨拙的整理了一下衣衫。
只是姬景却没主动走过来,而是伸出手掌,五根手指一一落下。
五、四、三、二、一,当最后一根手指落下时,如同攥起了小拳头,二皇子这才快步跑了过来。
婓术也抬起了手臂,五指向上,手指一一落下。
最后一根尾指落下后,一路小跑的姬景也来到了婓术的面前。
“学…学生见…见见…见过婓…婓大人。”
姬景不但说话磕磕巴巴,吐字还不清晰。
婓术却缓缓蹲下身,紧了紧姬景狐裘。
“殿下身子孱弱,如今尚未入秋,不可每日出外玩耍,免得惹了风寒病症。”
“谢,谢婓…婓大人关…关心,我…我,我知道了。”
姬景似乎有些羞涩,见到婓术手掌冻的发青,突然解开了狐裘,踮起脚尖想要披在婓术的身上。
“我…不,不冷,婓大人老…老了,你,你穿。”
婓术面露动容之色,原本脸上的慈爱笑容,仿佛下达了什么决心一样,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牵住了姬景的小手。
“殿下,老臣…老臣带你出宫吧。”
“为,为何。”姬景仰起头,似乎是想要抽出手臂:“父皇说,要…要我等…等父皇回,回来,他会…会给我讲,边关的故事。”
“老臣府中有许多稀罕玩意,护卫也多,宫中…殿下也多带一些护卫,陛下回来前,在老臣府中居住如何。”
姬景并不灵动的双眼,满是浓浓的不解。
“好,我听婓大人的,那婓大人能…能否说,说说,为什么要带我出宫,我…”
姬景抬起左手,指着婓术的胸口:“婓大人的心,跳,跳的很快,咚咚咚,咚咚咚,父皇说,这是,这是怕了,老大人怕…怕什么?”
婓术再次长叹一声,不知该如何解释,说是说,即便解释了,姬景也听不懂。
见到婓术不开口,姬景突然挣脱了婓术的手臂,迈开小腿跑回了殿中。
婓术望向陪伴姬景的太监,轻声道:“调集禁卫,多多益善,最好出自当年陛下封地墨营,本官要带殿下出宫,居于我婓府之中。”
中年太监大惊失色:“老大人,这…这不合规矩。”
“陛下临行前授本官便宜行事之大权,出了事,本官一力承当。”
“可…”
中年太监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咱家恕难从命,老大人您…您毕竟是外臣,天家骨血,不是您说带出宫就带出宫的。”
说完后,太监双膝跪地,脑袋死死抵在地上。
就在此时,姬景跑了回来,怀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棍子,跌跌撞撞。
来到婓术面前,姬景将棍子递给婓术。
“给,给婓大人,勇气…勇气之矛,有了它,就,就不怕了,我…我睡着,都…都抱着它,勇气,有了勇气,就,就不怕了。”
姬景低下头,小脸有些羞涩,声音越来越低:“婓大人不…怕了,记得,记得还给…还给我,我…我夜里会怕。”
婓术的眼眶,瞬间红了,随即一把抓住了姬景的小手,腰牌狠狠砸在太监面前。
“若不信本官,便将本官府中亲族、护卫、家丁,统统押入天牢,统统换成禁卫,二皇子殿下少了一根汗毛,天牢之中,诛老夫亲族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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