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的水是绿的，绿得像翡翠，可今天，这翡翠却被染上了刺目的红。
阿全的尸体浮在水面上，他的胸膛被石斧劈开，肠子顺着水流漂散开，像一丛杂乱的水草。万全部落只有五十人，阿全是他们的首领，刚才为了掩护族人撤退，他独自挡在古镛部落的追兵前，最终力竭而亡。
阿潭跪在竹溪边，双手插进冰冷的水里，想要将阿全的尸体拉上岸，可水流太急，他的手指只能抓住一片染血的兽皮。泪水混着血水，滴落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微小的涟漪。
“快走！追兵来了！”阿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水南部落的人追得很紧，他们骑着驯化的野猪，手里的石矛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眼看就要追上他们了。
阿潭咬着牙，最后看了一眼阿全的尸体，猛地站起身，跟着阿口、阿仁他们，钻进了溪边的毛竹林。这片毛竹林长得格外茂密，竹竿笔直，竹叶繁茂，阳光根本照不进来，只有零星的光斑落在地上，像一个个破碎的梦。
“阿坊呢？”阿明突然停下脚步，焦急地问道。光明部落有六十二人，阿坊是余坊部落的首领，余坊部落只有五十二人，是十一个小部落里人数最少的，刚才撤退时，阿坊为了掩护阿明，落在了后面。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阿坊的惨叫声。阿明猛地转身，想要冲出去，却被阿潭死死按住。
“别去！”阿潭的声音嘶哑，“你现在出去，只会白白送死！”
阿明的眼睛通红，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看着毛竹林外的方向，听着阿坊的惨叫声渐渐微弱，最终消失在风里。他知道，阿坊死了，余坊部落的五十二人，恐怕已经全军覆没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这么弱……”阿明跪倒在地，拳头狠狠地砸在地上，指甲缝里渗出了血。
是啊，为什么这么弱？阿潭也在问自己。古镛和水南，靠着掳掠奴隶，壮大了自己的力量，他们有更多的人手，更锋利的武器，更强大的战斗力。而他们这些小部落，只能守着自己的一小块土地，靠着林地的物产勉强生存，一旦遭遇突袭，就只能仓皇逃窜，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可他不能放弃。阿父临死前的眼神，阿全浮在水面上的尸体，阿坊最后的惨叫声……这些画面像一把把刀子，扎在他的心上，也点燃了他心里的怒火。
“我们不弱。”阿潭扶起阿明，目光坚定地看着身边的人，“我们有林地，有毛竹，有秀珍菇，有擂茶……我们有属于我们的东西，这些东西，不是他们能抢走的！”
他指着身边的毛竹，声音渐渐提高：“你们看，这毛竹，长得笔直，长得坚韧，就算被狂风暴雨吹打，也不会轻易折断。我们就像这毛竹，只要根还在，就永远不会倒下！”
阿仁、阿安、阿源……剩下的九个人，目光渐渐变得坚定。他们看着身边的毛竹，看着这片养育了他们祖辈的林地，心里的绝望，渐渐被一丝希望取代。
“阿潭说得对，我们不能放弃。”阿仁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我们还有玉华洞，还有暗河，我们可以利用林地的地形，和他们周旋！”
“对！”阿安点点头，“古镛和水南的人虽然多，可他们不熟悉林地的地形，我们可以设下陷阱，用毛竹制作武器，和他们拼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野猪的嘶吼声，还有古镛部落粗野的喊叫。追兵越来越近了。
阿潭深吸一口气，从腰间解下擂钵，将剩下的擂茶原料倒了进去，然后拿起擂棍，用力地擂打起来。
“咚……咚……咚……”
擂茶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沉闷的鼓声，而是充满了力量的呐喊。这声音穿过毛竹林，飘向追兵的方向，像是在向他们宣战。
“走！去玉华洞！”阿潭放下擂棍，率先向着毛竹林深处跑去。
剩下的九个人，紧紧跟在他身后。他们的脚步不再慌乱，而是充满了坚定。毛竹林里的竹叶被他们的身体撞得沙沙作响，像是在为他们呐喊助威。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石矛破空的声音不时从耳边掠过。阿源的腿被石矛划伤了，鲜血顺着小腿流下来，染红了地上的落叶，可他没有停下，只是咬着牙，加快了脚步。
“快到了！”阿潭指着前方一处隐蔽的山洞，那就是玉华洞的入口。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挡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们冲进山洞，阿安立刻用石刀砍断藤蔓，将洞口遮挡起来。山洞里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光线从洞顶的石缝里透进来，照亮了地上的钟乳石。
“这里就是暗河。”阿潭沿着石壁，摸索着走到一处低洼的地方，那里有一条地下河，河水清澈见底，顺着山洞的深处流去。
众人沿着暗河的岸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山洞里很安静，只有水流的声音和他们的脚步声。他们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这场反抗最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可他们知道，他们不能回头，也不会回头。
走到山洞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溶洞，洞顶的钟乳石千姿百态，有的像利剑，有的像猛兽，有的像仙女，在微弱的光线中，显得格外神奇。溶洞的中央，有一汪清澈的水潭，水潭里生长着许多秀珍菇，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白光。
“这里是我们的秘密基地。”阿潭转过身，看着身边的人，“从今天起，我们就在这里落脚，利用玉华洞的地形，训练族人，制作武器，总有一天，我们要冲出这里，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众人看着眼前的溶洞，看着水潭里的秀珍菇，看着身边的同伴，心里的希望越来越强烈。他们知道，这场反抗之路注定充满了鲜血和牺牲，可他们不会退缩，因为他们是将乐的族人，是这片林地的孩子，他们的根，早已深深扎进了这片土地。
阿潭拿起擂钵，将水潭里的秀珍菇摘下来，放进擂钵里，然后又加入了一些从林地里采摘的茶叶和生姜，拿起擂棍，再次擂打起来。
“咚……咚……咚……”
擂茶的声音在溶洞里回荡，这一次，不再是孤独的呐喊，而是充满了希望的乐章。这声音，像是在告诉这片黑暗的土地，反抗的火种已经点燃，总有一天，这火种会燎原，会将古镛和水南的黑暗彻底驱散，会让将乐的天空，重新变得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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