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章：初雪的心事
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永远留着林晓妍的“秘密基地”。浅棕色木质书桌的左上角，摆着半杯早已凉透的热可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杯身蜿蜒而下，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像极了窗外正悄然蔓延的暮色。她面前摊开的辩论队资料册，密密麻麻写满了不同颜色的批注，红色是需要重点打磨的论点，蓝色是补充的案例数据，黑色则是反复修改后敲定的逻辑框架——再过一周，就是校际辩论赛的半决赛，作为中文系辩论队的一辩，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指尖划过纸张上“人工智能是否会取代人类情感”的辩题，林晓妍忽然顿住了。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起初只是细碎的雪粒子，裹在冷风里敲打着玻璃，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春蚕啃食桑叶，又像有人踮着脚尖走过铺满落叶的小径。她抬起头，鼻尖轻轻抵在微凉的玻璃上，看着那些雪粒子在空中打着旋儿，渐渐聚成絮状的雪花，一片接着一片，慢悠悠地落在图书馆门前的香樟树上。
香樟树的叶子还带着深秋残留的墨绿，雪花落在叶片上，先是凝成一层薄薄的白霜，随着雪越下越密，霜层渐渐变厚，将原本舒展的叶片压得微微下垂。去年冬天也是这样的雪天，比今天更冷些，她为了准备期末考试，在图书馆待到了闭馆。走回宿舍的路上，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是苏逸辰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那时候他还在邻市的设计院实习，每天要画到深夜的图纸，却总能算准她结束复习的时间。
“怎么穿得这么少？”视频里，苏逸辰的声音带着刚从室外回来的沙哑，他身后的窗户也落着雪，路灯的光透过雪花，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林晓妍缩了缩脖子，才发现自己出门时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围巾落在了宿舍。“忘了带围巾，”她吐了吐舌头，镜头里的自己脸颊冻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不过没关系，马上就到宿舍了。”
苏逸辰没说话，只是皱着眉从衣柜里翻出一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对着镜头展开：“这条围巾我上周买的，本来想等你放寒假见面时给你，现在看来得提前寄过去了。你等着，我明天一早就去寄快递。”他说话时，指尖轻轻拂过围巾柔软的毛线，林晓妍看着那双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是她见过最适合握画笔的手——忽然觉得指尖泛起一阵暖意，连带着冻得发僵的耳朵，也慢慢热了起来。
“晓妍？发什么呆呢？”隔壁桌的张琪琪凑过来，手里拿着一本《古代汉语》，“资料整理得怎么样了？明天队长要检查初稿呢。”
林晓妍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盯着窗外的雪看了快十分钟，资料册上的字迹都有些模糊了。她赶紧揉了揉眼睛，把杯底剩下的冷可可一口喝完，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打了个激灵：“快好了，就差最后两个案例的补充了。你呢？你的二辩稿改完了？”
“别提了，”张琪琪垮了垮肩膀，把书摊在桌上，“关于‘情感不可复制性’的论据，我找了半天都觉得不够有力，你帮我看看这个案例行不行？”
两人凑在一起讨论起来，窗外的雪还在不停地下，暮色渐浓，图书馆里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来，暖黄色的光线透过窗户，将雪花染成了淡淡的金粉色。等林晓妍把资料整理完，已经是晚上七点半，图书馆里的人大多走光了，只剩下零星几个还在埋头苦读的同学。她收拾好东西，把资料册放进帆布包里，拉链拉到一半，忽然想起去年苏逸辰寄来的那条羊绒围巾，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宿舍的衣柜里——那是她收到过最温暖的礼物，冬天戴在脖子上，仿佛能闻到阳光晒过的味道。
走出图书馆大门，冷风夹杂着雪花迎面扑来，林晓妍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地面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踩在上面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冬天专属的乐曲。路灯的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柔和的白光，将整条小路照得格外明亮。她沿着路边慢慢走，耳机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雪花落在头发上、肩膀上，凉丝丝的，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放在口袋里的屏幕亮了一下。林晓妍停下脚步，掏出手机一看，是苏逸辰发来的消息：“听说你们那边下雪了，有没有加衣服？”
她忍不住笑了，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加了，苏先生放心。”发送成功的提示刚跳出来，手机屏幕突然切换成了视频通话的请求界面，苏逸辰的头像在屏幕上轻轻跳动着——那是他去年在设计院门口拍的照片，背景是满墙的爬山虎，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林晓妍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终于接了，”苏逸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刚看到天气预报说你们那边下了初雪，还以为你没看到消息。”镜头里，他刚回到家，玄关处的感应灯亮着暖黄色的光，他脱下的黑色大衣搭在臂弯里，肩膀上还沾着没来得及拍掉的雪星，头发梢上也挂着细小的雪花，像是撒了一层碎钻。
“刚从图书馆出来，路上有点吵，没及时看到。”林晓妍把手机举到面前，镜头里能看到她身后的雪景，路灯、雪堆、还有远处宿舍楼的灯光，“你那边也下雪了吗？”
“下了，比你们那边早一点，”苏逸辰走到客厅，把大衣挂在衣架上，然后坐在沙发上，镜头对准了天花板上的吊灯，“今天加班，回来的时候雪已经积厚了，路上差点滑倒。”他顿了顿，视线突然落在屏幕里林晓妍的脖颈上，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路上滑，怎么不戴围巾？你的围巾呢？”
林晓妍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试图遮住露在外面的脖子：“忘了带，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雪，想着中午就能回来，就没拿。”
“怎么总是这么马虎，”苏逸辰无奈地摇摇头，眼神却软了下来，“雪天路滑，你走路慢一点，回到宿舍就别再出来了。我明天……”他话还没说完，手机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是他同事打来的，似乎有紧急的工作需要处理。“抱歉，晓妍，我先接个电话，”他对着镜头比了个“稍等”的手势，然后切换成了语音通话模式。
林晓妍站在雪地里，听着听筒里苏逸辰和同事交谈的声音，雪花落在睫毛上，凉丝丝的，让她忍不住眨了眨眼。通话没持续多久，苏逸辰很快就回来了：“不好意思，有点急事需要处理。你快回去吧，别在外面待太久，冻感冒了就不好了。”
“好，你也早点休息，别太累了。”林晓妍点点头。
“嗯，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林晓妍把手机揣回口袋，继续往宿舍走。雪还在下，而且比刚才更大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空飘落，像是鹅毛一样，很快就把她的头发染成了白色。她加快脚步，回到宿舍楼下时，宿管阿姨正站在门口的屋檐下扫雪，看到她回来，笑着挥了挥手：“晓妍回来啦？有你的快递，刚送到没多久，快拿去看看吧。”
“我的快递？”林晓妍愣了一下，她最近没买东西，会是谁寄来的？
“对，加急件，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宿管阿姨指了指门口的快递架，“就在最上面那一层，蓝色的快递盒。”
林晓妍走过去，果然看到一个蓝色的快递盒放在最上面，上面贴着一张白色的快递单，收件人那栏写着她的名字和电话，寄件人是苏逸辰。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拿起快递盒，指尖碰到盒子的时候，还能感觉到里面传来的轻微温度——像是刚从温暖的地方寄来的。
回到宿舍，室友李萌正坐在书桌前敷面膜，看到林晓妍手里拿着快递盒，立刻凑了过来：“哇，又是快递！我猜猜，是不是苏先生寄来的？”
林晓妍没说话，只是笑着拆开了快递盒。盒子里铺着一层柔软的白色泡沫纸，小心翼翼地掀开泡沫纸，一条浅灰色的围巾露了出来。和去年那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不同，这条围巾的材质更轻薄，摸起来却同样柔软，毛线细腻得像云朵一样，贴在皮肤上几乎没有存在感。围巾的边缘绣着小小的樱花图案，粉色的花瓣、绿色的花萼，绣得格外精致，在浅灰色的毛线衬托下，显得格外温柔。
林晓妍拿起围巾，轻轻展开，忽然想起今年春天苏逸辰送她的胸针——那是一枚银色的胸针，同样是樱花的造型，花瓣上还镶嵌着细小的水晶，阳光照在上面会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当时她还问他，为什么突然送胸针，他只是笑着说：“看到的时候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现在想来，这条围巾上的樱花，和那枚胸针分明是配套的。
“天呐，这围巾也太好看了吧！”李萌凑过来，伸手摸了摸围巾的材质，“这樱花绣得也太精致了，肯定是特意定制的吧？晓妍，你说苏先生要是对你没别的意思，怎么会这么用心？”
林晓妍咬着唇，没有回答。她把围巾围在脖子上，柔软的毛线贴着皮肤，带来一阵温暖的触感，可心里却乱糟糟的，像是被风吹乱的雪，怎么也理不清。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还在不停下着的雪，雪花落在玻璃上，很快就融化成了水珠，顺着窗户蜿蜒而下，像是谁在玻璃上画了一幅凌乱的画。
去年冬天收到那条深灰色围巾时，她也曾心动过。苏逸辰总是这样，记得她所有的小习惯——知道她冬天容易手脚冰凉，会提醒她穿厚袜子；知道她喜欢喝热可可，会在她复习的时候给她点外卖；知道她不喜欢太鲜艳的颜色，送的礼物都是素净的色调。可他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也没有过任何逾矩的举动，总是以“朋友”的身份关心她，既不过分亲密，也不刻意疏远。
林晓妍指尖轻轻摩挲着围巾上的樱花图案，花瓣的纹路在指尖下清晰可见。她想起去年夏天，他们一起去看画展，苏逸辰站在一幅樱花图前，指着画对她说：“你笑起来的时候，很像樱花，很温柔。”当时她以为只是随口的夸赞，现在想来，或许从那个时候起，他就记住了她喜欢樱花。
“在想什么呢？”李萌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脸都红了，不会是在想苏先生吧？”
林晓妍赶紧转过身，避开李萌的目光：“没有，就是觉得这条围巾很好看。”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雪落在睫毛上，又轻又凉，像藏在心底不敢说出口的心事。
其实她不是没有试探过。去年圣诞节，她鼓起勇气问苏逸辰：“你以后打算留在哪个城市工作？”他当时正在画图纸，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还没确定，不过你要是留在现在的城市，我或许会考虑过来。”那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她的心湖，漾起了层层涟漪，可他之后再也没有提过，她也不敢再追问。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苏逸辰发来的消息：“围巾收到了吗？浅灰色应该比深灰色更适合冬天，樱花图案是我特意让店家绣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林晓妍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指尖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有落下。她该怎么回复？说喜欢？还是说谢谢？她犹豫了很久，最后只打了三个字：“很喜欢。”
发送成功后，她把手机放在桌上，重新走到窗边。雪还在下，宿舍楼下的小路上，已经有同学在堆雪人了，传来阵阵笑声。林晓妍看着那些打闹的身影，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和苏逸辰视频时，他说等她放寒假，就带她去看雪雕。后来因为疫情，她没能回去，这个约定也不了了之。
“对了，晓妍，”李萌突然想起什么，“下周辩论赛结束后，学校有个跨年晚会，你要不要一起去？听说会有烟花表演呢。”
林晓妍摇摇头：“不了吧，我可能要回家。”其实她也不确定，只是觉得如果去了晚会，看到别人成双成对，心里或许会更难受。
“好吧，”李萌叹了口气，“不过你真的要好好想想，苏先生对你这么好，错过就太可惜了。”
林晓妍没有说话，只是把围巾又紧了紧。柔软的毛线裹着脖子，带来满满的安全感，可心底的心事却像窗外的雪一样，越积越厚。她知道苏逸辰的心意，或许他也知道她的心意，可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现状，谁也不敢先迈出那一步。
雪还在不停地下，夜色越来越浓，图书馆的灯光、宿舍楼的灯光、还有远处街道的灯光，都倒映在雪地上，汇成一片温暖的光海。林晓妍站在窗前，看着雪花一片片落在地上，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决定——等下周辩论赛结束，她要去找苏逸辰，把藏在心底的心事，像这场初雪一样，轻轻告诉他。
她伸出手，接了一片落在窗台上的雪花。雪花在掌心慢慢融化，留下一丝冰凉的触感，却让她的心里充满了勇气。或许爱情就像这场初雪，需要一点勇气，一点等待，才能等到最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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