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国会第二日,晨光熹微,皇家园林“流芳园”内已是人头攒动。
今日将在此举行文化品鉴盛会,旨在彰显各国文采风流,促进文明互鉴。
园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曲径通幽,分别设有书画、琴艺、棋道、茶道等区域,布置得极为雅致。
皇帝与云皇后端坐于主位亭台,各国使团首领、皇子公主、宗亲重臣依次落座,气氛看似轻松,实则暗藏比较之心。
云清珞身着藕荷色宫装,坐在胤桁身侧稍后的位置
琴艺区内,一架焦尾古琴已置于案上,香炉内青烟袅袅。
首先展示的是西晋国的一位宫廷乐师,一曲《高山流水》,指法娴熟,意境开阔,尽显中原古曲的韵味悠长,赢得一片赞誉。
接着是东煌国的表演。他们的乐师弹奏的是一首草原风格的《万马奔腾》,节奏激昂,旋律奔放,仿佛让人看到辽阔草原上万马奔驰的壮观景象,风格迥异,同样引来喝彩。
东煌长公主元昭显然对西晋乐师获得的赞誉不甚服气,她目光流转,忽然笑吟吟地起身,对着御座方向施了一礼,声音清脆地说道:“皇帝陛下,皇后娘娘,西晋与东煌的琴艺皆是不凡,令人大开眼界。不过,琴为心声,最能体现抚琴者的气韵风华。久闻大宛文化渊博,女子亦多才艺,不知今日,可否有幸领略一番大宛贵女的风采?”
她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大宛这边的女眷席位。
云皇后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正要开口婉拒,那元昭公主却似笑非笑地补充道:“素闻宸王妃娘娘才情不凡,在北境时便有才名。今日盛会,若能得王妃抚琴一曲,让我等见识大宛王妃的风范,想必更能彰显大宛文化之璀璨,岂不美哉?”
她语气看似恳切,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将云清珞直接推到了风口浪尖。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云清珞身上。胤桁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看向云清珞,眼中带着询问。
云清珞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探究、期待、甚至等着看笑话的目光。
她若拒绝,难免落人口实,说大宛王妃怯场,或是不够大度;若接受,则正中元昭下怀,被迫卷入这无形的较量。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已无法退缩。
她起身,对着帝后及众人盈盈一拜,声音清越从容:“元昭公主谬赞,清珞愧不敢当。琴艺一道,清珞只是略通皮毛,不敢在诸位大家面前班门弄斧。然公主盛情相邀,清珞若再推辞,反倒显得矫情。只好献丑一曲,若有不足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她这番话,既谦逊得体,又接下了挑战,姿态不卑不亢。
胤桁看着她镇定自若的侧影,原本微蹙的眉头缓缓松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与支持。
云清珞在宫女的引导下,走至琴案前坐下。她先净了手,于香炉上微微熏过,然后屏息凝神,指尖轻轻拂过琴弦试音。
一系列动作优雅自然,带着一种沉静的气场,瞬间让有些嘈杂的园子安静了下来。
她没有选择那些技巧繁复、气势恢宏的曲子,而是选了一首意境较为清远、略带感伤的古曲《幽兰操》。
此曲相传为孔子见幽谷兰花不为无人而不芳所作,寓意君子操守,内涵深远,并非单纯炫技之作。
玉指轻拨,一缕清越而略带孤高的琴音悠然响起。
初时如空谷足音,细微却清晰,渐渐铺陈开来,如同幽兰在寂静山谷中悄然绽放,清冷芬芳,不为外界喧嚣所动。
琴音时而低回婉转,似诉说着不为理解的寂寞;时而高亢清越,又展现出坚守本心的孤傲与坚韧。
她的指法或许不如西晋乐师那般老辣,旋律也不如东煌乐曲那般激昂,但那琴音中蕴含的情感却极为真挚动人。
尤其是那份超然物外、坚守本心的气韵,透过琴音清晰地传递出来,
园内鸦雀无声,众人皆沉浸在这清越空灵的琴音之中。就连原本存心挑衅的元昭公主,也不由自主地被这琴音吸引,脸上的轻慢之色渐渐收敛。
萧瑾玄坐在西晋席位上,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个抚琴的女子。这曲《幽兰操》,他曾在北境听她弹奏过,那时的琴音还带着少女的轻灵与探索。
而今日,这琴音中更多了一份沉静、坚韧与难以言喻的风骨,让她整个人都仿佛笼罩在一层清辉之中,动人心魄。
他知道,她已不再是北境书坊中那个可以与他随意谈笑的少女了。
胤桁凝视着云清珞专注抚琴的侧影,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听着那涤荡心灵的琴音,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见过她许多面,羞涩的、委屈的、狡黠的、坚定的,却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她内里蕴藏的、如此清雅高华的气韵。
这让他觉得,她就像这曲中的幽兰,看似柔弱,实则内心拥有强大的力量。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仿佛还在园中回荡。片刻的寂静后,爆发出远比之前更为热烈和真诚的掌声与赞叹!
“妙哉!此曲只应天上有!”
“宸王妃琴艺高妙,更难得是琴韵高洁,直抒胸臆!”
“闻此一曲,三日不知肉味!”
连皇帝也抚掌赞叹:“好!珞儿此曲,格调高远,意境幽深,深得古君子之风!当赏!重重有赏!”
云清珞起身,再次敛衽一礼,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语气依旧谦逊:“父皇谬赞,清珞愧不敢当。雕虫小技,能入各位耳目,已是荣幸。”
她从容退回座位,感受到胤桁投来的目光,带着暖意与骄傲。
琴艺品鉴环节,因云清珞这一曲《幽兰操》而被推向了高潮,后续虽还有其他乐师表演,但珠玉在前,难免显得有些失色。
品鉴间隙,众人低声交谈,话题或多或少都围绕着这位才貌双全的宸王妃。
西晋使团那边,一位老臣低声对萧瑾玄道:“王爷,这位宸王妃,确非池中之物。容貌气度已是上乘,更难得才情内蕴,宠辱不惊。宸王得此贤内助,如虎添翼啊。”语气中不无艳羡与忌惮。
萧瑾玄默默饮茶,没有回应,只是望着亭台水榭的方向,眼神有些空茫。
他知道,她很好,今日之后,她那“才女”之名,恐怕要传遍五国了。
心中那份复杂的情绪,酸涩、欣赏、失落交织,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东煌太子元昊低声对妹妹元昭道:“昭儿,看来这宸王妃,并非徒有虚名之辈。你日后行事,需更加谨慎些,莫要再轻易挑衅。”他虽不甘,却也看清了现实。
元昭公主抿着唇,脸上青红交加,既恼恨云清珞抢尽了风头,又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有真才实学。她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心中对胤桁的执念,却因这“求而不得”的感觉,反而更加强烈了。
皇后脸上依旧挂着雍容的笑意,与命妇们谈笑风生,夸赞着云清珞的才艺,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
云赫亦是心中复杂。女儿的优秀让他脸上有光,但这份优秀若不能为云家和太子所用,反而成为宸王的助力,那就绝非他所愿了。他看向云清珞的眼神,更加深沉。
胤桁将周围这些或赞赏、或忌惮、或算计的目光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地靠近云清珞,在桌下轻轻握了握她微凉的手,低声道:“累了?”
云清珞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心中一暖,轻轻摇头,低语:“还好。”
流芳园的文化品鉴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继续进行,琴艺区的余韵却久久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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