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面对维罗妮卡的诚挚道谢，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他侧头示意了一下身边的莉莉安，微笑着将功劳推得干净：“维罗妮卡女士不必如此客气。您真正该感谢的是莉莉安，我只是应她所请，提供了些力所能及的帮助而已。”
维罗妮卡闻言，那双疲惫的赤瞳中不禁掠过一丝讶异。
她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清秀少年。
面对一位圣级强者的主动致谢与释放的善意，寻常年轻人即便不诚惶诚恐，也多少会有些激动或局促。
但这位夜天明却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甚至带着点疏离感，言语间不着痕迹地将人情转给了莉莉安。
这份远超年龄的沉稳，让她心中不由得又高看了几分。
她苍白的脸上笑容更真诚了些，微微颔首道：“莉莉安的帮助我自然铭记，但夜先生的慷慨同样至关重要。若不是您的药剂，我此刻恐怕连坐在这里说话都难以做到。这份心意，我绝不会忘记。”
威廉笑了笑，不再纠结于客套。
他目光落在维罗妮卡身上，主动开口道：“维罗妮卡女士，既然已经插手，不如让我帮人帮到底。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否让我仔细查探一下您所中的诅咒？我对诅咒和炼金术略有研究，或许能找到一些缓解它蔓延的方法。”
维罗妮卡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流露出感激，但心底却并未抱太大希望。
这“噬血诅咒”的恶毒与强悍，她亲身承受了一年，再清楚不过。
这是永夜一族内部传承的禁忌之术，专门针对犯了罪的高等血族，歹毒无比。
她以七阶圣者之尊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点点蚕食殆尽。
眼前这位少年炼金术师再天才，毕竟年纪尚轻，实力似乎也未达高阶，想要化解这等诅咒，在她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她不忍拂了对方的好意，更不愿打击女儿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她柔和地笑了笑，依言微微放松了身体，轻声道：“那便有劳夜先生了。只是这诅咒颇为顽固，先生尽力便可，无需强求。”
威廉点了点头，走上前一步。他并未像寻常医师或法师那样需要接触或动用复杂的探测魔法，只是静静地站在维罗妮卡身前约一步远处，神识扫过直视本质。
片刻之后，他眉头皱起，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一些。
那诅咒如同无数细微却贪婪的吸血之虫，深深扎根于维罗妮卡的血脉本源最深处，不仅疯狂汲取着她的血脉力量，更在同步消耗着她最根本的生命力。
现在她还能维持清醒与仪态，全赖大量蕴含生命力的药剂提供的磅礴生机在硬撑。
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血脉本源一旦彻底枯竭，再多的生命力也无法留住她的生命。
他收回目光，沉吟了片刻。
客厅里一时间安静下来，莉莉安和瑟琳娜都紧张地望着他，尤其是瑟琳娜，双手紧张地揪着衣角，赤瞳一眨不眨，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威廉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维罗妮卡，然后看向一旁满脸希冀的瑟琳娜和带着询问眼神的莉莉安。他轻轻吸了口气，决定实话实说。
“维罗妮卡女士，请恕我直言。”
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您大量使用蕴含生命力的药剂，确实能极大缓解痛苦，维持现状，让您在......最终时刻到来之前，过得相对舒适一些。”
瑟琳娜听到这里，脸上刚刚浮现一丝血色。
但威廉接下来的话，却瞬间将她打入冰窟：“但这并不能阻止您体内血脉本源的持续流逝。这个诅咒的根源在于侵蚀本源，外力补充的生命力只能延缓表相的衰败，无法弥补本源的亏空。按照目前的流逝速度，即便有充足的生命药剂支撑，您恐怕......”
他顿了顿，还是说出了那个残酷的结论：“......依旧会在不久的将来，因血脉本源彻底枯竭而逝去。”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瑟琳娜心头。
“母亲——！”她发出一声凄楚的悲鸣，泪水瞬间决堤，猛地扑倒在维罗妮卡的膝上，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不住的哭泣声充满了绝望与无助。
莉莉安也是脸色一白，粉眸中充满了震惊与难过。
她下意识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看向维罗妮卡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忍。
与此同时，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不行！必须想办法救维罗妮卡阿姨！就算......就算要动用家族的力量，哪怕会被父亲责罚，甚至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也一定要试试！
维罗妮卡的反应却相对平静得多。这个结果，她早已心知肚明。她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苦涩，更多的是对女儿的心疼。她轻柔地抚摸着瑟琳娜的头发，正准备出言安慰。
就在这时，威廉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是，我有办法可以显着缓解这个过程，延长您的时间，为您争取到寻找彻底解除诅咒方法的机会。”
维罗妮卡抚摸瑟琳娜头发的手一顿，倏然抬起头，那双原本黯淡的赤瞳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紧紧盯住威廉：“夜先生，您......您说什么？您真的能延缓本源流逝？”
瑟琳娜的哭声也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威廉，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赤红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颤抖的希望之火。
威廉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缓缓开口道：“我认识一位......朋友。她依靠一种特殊的假死状态，沉眠了上万年，最终等到了复苏的契机。”
“我可以尝试将类似的方法应用在您身上。通过一种特殊的炼金法阵与药剂配合，诱导您的身体进入最深层次的沉眠，无限接近死亡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您身体的一切机能，包括诅咒的活性，都会被压制到最低极限。”
他详细解释道：“诅咒会因此判断宿主已濒临死亡，其吞噬活动会陷入一种近乎‘静默’的状态。虽然它依然会持续吸收您的血脉力量，但却只有一丝。”
“根据我的估算，这种方法，或许能为您争取到将近五百年的时间。”
“五百年......”维罗妮卡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呼吸都微微急促起来。这对于原本可能只剩几年甚至更短时间的她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
威廉点了点头：“是的，五百年。这段时间，应该足够瑟琳娜成长起来，去寻找能彻底解救您的方法。”
巨大的希望之后，现实的顾虑立刻涌上维罗妮卡心头。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身边哭得梨花带雨、依旧显得脆弱无助的女儿。
让她一个人在外面闯荡五百年？面对永夜一族可能的追查、世间的险恶、以及寻找解救方法的艰难？
她怎么可能放心得下！这比让她立刻死去还要折磨！
莉莉安敏锐地捕捉到了维罗妮卡的犹豫和担忧。
她立刻上前一步，粉色眼眸中闪烁着真诚与坚定，主动开口道：“维罗妮卡阿姨，您是在担心瑟琳娜吧？”
她伸手轻轻揽住瑟琳娜的肩膀，语气郑重地承诺道：“如果您选择接受夜先生的方法进入沉眠，那么在您沉睡的这段时间里，就让瑟琳娜跟着我吧。”
“我可以让她隐藏身份，跟在我身边，名义上就做我的贴身女仆。我会保护好她，尽我所能帮助她成长，绝不会让永夜一族的人发现她！”
瑟琳娜也抬起头，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水，赤瞳中虽然还带着泪光，却透着坚定。
她紧紧握住母亲冰冷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决：“母亲，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是那个需要您一直护在羽翼下的小女孩了！请您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变得强大起来，我一定会找到救您的方法！求求您，答应吧！”
威廉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维罗妮卡，将最终的决定权完全交给了这位母亲。
他的任务只是提出方案并执行，至于对方是否采纳，他尊重其选择。
维罗妮卡看着女儿眼中那份混合着泪水、哀求与初生勇气的光芒，又看了看一脸认真做出承诺的莉莉安，最后目光落在神色平静的夜天明身上。
她的内心陷入了巨大的挣扎。一边是渺茫却珍贵的生机和女儿的未来，另一边是对女儿独自面对世界的万千担忧与不舍。
沉默了良久，维罗妮卡眼中的挣扎缓缓褪去，化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瑟琳娜的脸颊，为她拭去残留的泪痕，声音沙哑而疲惫：“这件事情......很重要。我不能立刻做出决定。”
她抬起眼，看向威廉和莉莉安，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需要一些时间......单独想一想。明天，明天我再给各位答复，可以吗？”
威廉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莉莉安虽然有些急切，但也理解地点点头，轻轻抱了抱瑟琳娜以示安慰。
夜色渐深，古老的修道院沉浸在一种静谧而沉重的氛围之中。一个关乎生死与未来的抉择，正等待着黎明后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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