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弥的手刚碰到实验室的门把,指尖就因用力而泛白。
门轴发出的轻响落定瞬间,她脸上最后一丝温柔便如晨雾般散了,眼底翻涌的不再是担忧,而是掺着刺痛的冷,连目光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刚才在屋里时她便瞧得清楚,连焦距都没对准,却还硬撑着说“样本还得分析”。
脚步挪动时,静弥透过实验室的窗又看了看她,蝴蝶忍肩膀绷得笔直,却还对着显微镜装出专注的模样。
她没有走远,只是避开从实验室里能看见的范围,靠在走廊尽头的木柱上,看着实验室的门。
仿佛能透过那门,看见那道强撑的娇小身影。
阳光渐渐落在她的羽织上,却暖不透她冰凉的指尖。
她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乱绪。
蝴蝶忍不让她知道的,绝不是风寒、疲惫这类寻常不适。
若只是小事,蝴蝶忍不会连眼神都不敢与她对上。
她知道蝴蝶忍的执念是为了给姐姐报仇,香奈惠的死,让蝴蝶忍始终憋着一股劲,甚至活成了她姐姐的样子。
她知道蝴蝶忍每当看见有人因被鬼夺走心爱之人而落泪时,对恶鬼的怨恨以及愤怒。
蝴蝶忍总说她的腕力不够,只能靠用毒弥补。
蝴蝶忍总说要变强,而蝴蝶忍最大的仇人是身为上弦之贰的恶鬼,那么…若普通的毒素不够,她会不会…
静弥的心脏猛地一缩,一个可怕的推测在她脑海里浮现——若普通的毒素不够,若无法用武器精准地将毒注入上弦鬼体内,那么,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变成“毒药本身”。
静弥靠在木柱上的背脊一僵,连呼吸都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喉咙里涌上一阵发苦的涩意。
那个推测像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让自己变成“毒药本身”,意味着什么?
是要让紫藤花毒一点点浸进血脉,是要忍着蚀骨的疼把自己熬成对付恶鬼的武器,是连最后一点属于“蝴蝶忍”的温度,都要被毒素吞噬。
“呵…”
一声轻笑落在空荡的走廊里。
静弥闭上双眼,靠在木柱上的肩微微发颤,不是怕,是怒到极致的僵硬。
再次睁开眼时,眼底的湿意渐渐敛去,只剩一片清浅的疼,像落在宣纸上的淡墨,不张扬,却浸得很深。
静弥后来确实去了神崎葵她们那边,蹲在病床旁帮伤员包扎伤口,连整理纱布、递消毒棉这类细碎杂活也做得利落。
指尖捏着绷带绕圈时弧度平稳,垂眸时发梢扫过肩线,连神情都和平时没两样。
仿佛清晨那段小插曲真的只是一阵风,吹过就散了。
下午蝴蝶忍带着蜘蛛毒素的改良解毒剂过来时,静弥已经不在病房里了。
玻璃管在蝴蝶忍掌心转了半圈,她简单跟神崎葵和香奈乎交代了解毒剂用法,便拿起病历本开始查房。
等她逐床检查完所有病号、在记录册上签完最后一个名字,窗棂外已悬着银盘似的月亮,清辉漫进走廊。
蝴蝶忍不敢面对静弥,便朝着实验室走去,还有些收尾工作没完成,她这样想到。
冷白的灯光“咔嗒”一声漫过实验室,像一把温柔的刀,剖开了角落里凝滞的沉默。蝴蝶忍的脚步猛地顿在门口。
她看见静弥坐在里侧的床上,正看着那本毒理笔记,而那支已经没有深紫色液体的针管,正被她指腹轻轻摩挲着。
蝴蝶忍的心跳漏了一拍。实验台的暗格,是特意用来藏毒剂和实验记录的,她记得她锁住了,怎么会?
冷白的灯光把静弥手里的空针管照得透亮。
“这就是你瞒着我的事?往自己身体里注射紫藤花毒。”
她的声音落在实验室里,没有歇斯底里的怒,却带着碎玻璃似的疼,每一个字都砸在蝴蝶忍的心上。
静弥太熟悉蝴蝶忍的习惯,钥匙总藏在香奈惠送她的医书里,一翻就能找到。
她本来只是抱着一丝侥幸,觉得自己的猜想或许是过度担忧,可当看过这一本记录册,所有的侥幸都像被毒液浸过的蝴蝶翅膀,轻轻一碰就碎了。
蝴蝶忍连呼吸都变得发紧,她不敢看静弥,只能把目光飘向实验台。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毒素堵住,发不出完整的话,只能任由愧疚顺着脊背往下爬,凉得她打颤。
静弥指尖捻着那本记录册,纸页在指腹下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目光扫过最后一行“第三十九次”的字迹时,指节骤然收紧,连带着纸角都被捏出几道白痕。
她终于抬眼看向蝴蝶忍,眼里的心疼像浸了水的棉絮,沉得发闷,而迷茫更像一层薄雾,笼在那片心疼之上。
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在为这三十九次注射难过,还是为蝴蝶忍始终不说的隐情心慌。
“三十九次。”静弥的指尖还停留最后一页。
“三十九次。”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却更沉。
“我不是故意要瞒你。”蝴蝶忍终于找回了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颤音。
她转过头,撞进静弥的眼睛里。
那双总是盈着温柔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薄薄的湿雾,心疼和迷茫缠在一起。
“即便我能将紫藤花毒提纯到极限,但日轮刀里能够注射的量还是太少了……”
“所以你就把自己变成毒药?”静弥打断她,“蝴蝶忍,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你是不是觉得,就算你走了,我也能好好的?”
眼泪终于没忍住漫过眼底,在瞳孔里晃出一片模糊的水光。
“蝴蝶忍,你真残忍……”静弥抬起头,眼泪随着眼下的弧度滑下来,顺着下巴砸在记录册上。
晕开“第三十九次”那行字,把墨色浸成模糊的一团,像她此刻糊成一片的心。
明明是在指责,可话里话外全是疼,疼蝴蝶忍的傻,疼自己的后知后觉,更疼两人之间被毒素隔开的、那些本该坦诚的朝夕。
“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太残忍了……”说这话时,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带着千斤重的委屈,连目光都软得发涩,明明是在指责,却更像在哀求。
蝴蝶忍看着静弥脸上的泪,心脏被紧紧缠住,连呼吸都带着勒紧的疼。
她下意识往前,抬手想擦去静弥眼下的湿痕,指尖刚碰到她的脸颊,却又猛地顿住了。
那片皮肤带着滚烫的温度,是眼泪焐热的,也是心疼熬热的,让她不敢再碰。
静弥却先一步抬手,轻轻攥住了她悬着的手腕。
掌心的温度传过来,烫得蝴蝶忍指尖发颤,她这才发现,静弥的手也在抖,连带着握住她手腕的力道都有些不稳。
被握住手腕时,蝴蝶忍的眼眶也红了。
她别过头,看着窗外的月亮,清辉落在她脸上,“姐姐死的时候,我暗自发誓,要保护好蝶屋,保护好大家。”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压抑许久的哽咽,“我腕力不够,连恶鬼的头颅都斩不断,除了用毒,我没有别的办法……”
静弥攥着蝴蝶忍手腕的手骤然收紧:“一声不吭就做这种牺牲自己的事情……”
她忽然顿了顿,喉咙里涌上一阵发涩的哽咽,尾音不受控地颤了颤,“哪怕最后胜利了,这世界上没有恶鬼了,你也…你也回不来了。”
那是静弥不敢细想的结局,对于她来说,是藏在“打败恶鬼”背后最可怕的代价。
她抬眼时,睫毛上还挂着未掉的泪珠,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报仇不是把自己熬成毒药的理由,香奈惠想要的,是让你带着她的份,好好活下去。”
“我……”蝴蝶忍张了张嘴,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鼻酸打断,眼泪漫过眼眶,在瞳孔里晃出一片模糊的水光。
静弥攥着蝴蝶忍手腕的手轻轻往回带,把那只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胸口。
那里的心跳又急又沉,隔着衣料传过来,像在拼命证明“活着”本该有的温度。
“忍……别再注射毒素了,好不好?”
蝴蝶忍看着自己被按在静弥胸口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腔里的震动,那震动像电流似的顺着指尖爬上来,撞得她心脏发疼。
静弥看着她,又将蝴蝶忍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蝴蝶忍下意识往前倾了倾身,刚好让静弥能把额头抵在她的小腹上。
“你从来都不弱。”静弥的声音闷在布料里,却清晰地传进蝴蝶忍耳中,“你研发解毒剂,救了那么多人;你撑起蝶屋,护着大家。”
她的指尖轻轻挠了挠蝴蝶忍的手背,带着安抚和祈求,“所以……别再用毒素了,好不好?”
那声“好不好”轻轻扎在蝴蝶忍心上。
所有强撑的伪装在这一刻全碎了,她抬手,轻轻按在静弥的发顶,指尖蹭过柔软的发丝,眼泪落在静弥的发上。
“好。”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躲进了云里。
静弥拉着蝴蝶忍的手,让她在床边坐下,不再是她坐着、蝴蝶忍站着。
两人并肩坐着,膝盖几乎相贴,实验室的冷白灯光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终于没了之前的凝滞,只剩一片温软的暖意,像要把之前那些被隐瞒隔开的时光,都一点点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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