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房的大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那股紧绷到极致的杀伐之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瞬间泄尽。陈净身子一晃，扶着冰冷的机柜，才勉强站稳。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甚至出现了片刻的黑朦。
三天三夜，他同样没有合眼。心神的高度消耗，远比身体的疲劳更甚。
“书记！”他的秘书张远，也是他从大同村一路带出来的亲信，连忙冲上来扶住他，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后怕，“您……我们……”
“我们赢了。”陈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深呼吸了几次，强行压下那股翻涌的虚脱感，目光扫过这片狼藉的战场。
医疗人员已经悄无声息地进场，正在为那些昏睡过去的工程师们检查身体，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英雄的梦。后勤人员则开始清理垃圾，更换通风系统。一切都在省委副书记的命令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老张，”陈净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亲自去盯着，务必保证每一个科研人员都得到最好的照顾。林博士是重中之重，除了医疗专家，二十四小时不能离人。另外，通知市局，这里的安保级别提到最高，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
“明白！”张远重重点头，眼中满是崇拜。他亲历了这场豪赌的全部过程，陈净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经近乎于神。
“去吧。”
打发走张远，陈净独自一人，缓缓地走到主控台前。
屏幕上，那一行行从乱码中顽强“重生”的数据，依旧在静静地流淌，像一条通往未来的河流。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拂过冰冷的屏幕，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足以撬动整个国家未来的恐怖力量。
他知道，自己亲手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这不仅仅是一项技术，更是一份泼天的功劳，一柄能伤人也能伤己的绝世凶器。从今往后，他陈净和“麒麟计划”，将被死死地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奥迪A6，正无声地驶离超算中心。
后座上，李云亭闭目端坐，面沉如水。车内的空气，压抑得让前排的司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良久，李云亭睁开了眼。那双眸子里，已不见丝毫的震惊和愤怒，只剩下如深渊般的冷静和寒意。
他拿起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荆州的事，你听说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同样低沉的声音：“听说了。好一招‘假戏真做’，釜底抽薪。我们都小看他了。”
“他不是运气好。”李云亭一字一句地说道，像是在咀嚼每一个字，“从他选择林翰这个疯子开始，从他敢签下那份军令状开始，他就没打算给我留任何余地。他赌的，就是他能创造奇迹。”
“那现在……”
“急什么。”李云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以为他赢了？他只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更大的火坑。以前，这个项目是国家的烂摊子，谁碰谁倒霉。现在，成了他陈净的宝贝疙瘩。你觉得，守护一件宝贝，比扔掉一个烂摊子更容易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领会他的意思。
“我明白了。”
“嗯。”李云亭淡淡地说道，“他现在是功臣，风头正劲，省里会像保护眼珠子一样护着他。我们暂时不必动他。让他去飞，去折腾。项目要人，要钱，要政策，我们都给他开绿灯。捧得越高，摔得越重。一个国之重器，从研发到落地，中间有九九八十一难。预算超支、技术瓶颈、人员内斗、信息安全……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是惊天大案。到时候，就不是我去找他，而是国家的纪律来找他了。”
“高明。”
“盯着他。”李云亭挂断了电话，将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陈净，游戏才刚刚开始。我会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静静地等着你，在飞上云霄的途中，自己露出破绽。
……
省委大院，灯火通明。
一场围绕“麒麟计划”的紧急会议，正在连夜召开。
省委副书记坐在主位上，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兴奋。
“同志们，这是天大的喜事！是足以载入我们省发展史册的重大功绩！‘麒麟计划’原型机的突破，意味着我们省，将一跃成为国家未来信息安全战略的核心阵地！”
“陈净同志，这次是当之无愧的首功之臣！这样有担当、有魄力、有能力的干部，我们一定要用好、保护好！我提议，立刻成立‘麒麟计划’专项工作领导小组，由我亲自担任组长，省里相关部门一把手全部加入，全力保障项目后续的推进工作！”
会议室内，一片附和之声。所有人都明白，这不仅是一个项目，更是一张通往更高层级的政治门票。
而陈净，就是那个手握门票的人。
就在荆州的风暴，开始向全省乃至更高层面辐射发酵时，身处风暴中心的陈净，却在临时休息室的沙发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太累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却并不安稳。
前世今生的记忆，在他脑海中交错翻滚。审查室的白墙，母亲苍老的脸，胡知之清雅的笑，还有李云亭那冰冷的眼神……无数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闪过。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将他从混沌的梦境中惊醒。
他猛地坐起，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
他拿起手机，是一个陌生的、来自京城的加密号码。
陈净心中一凛，按下了接听键。
“是陈净同志吗？”
电话里，传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这个声音，陈净只在上一世的最高规格新闻里听到过。
仅仅三个字，就让陈净瞬间睡意全无，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首长好，我是陈净。”
“呵呵，不用紧张。”电话那头的老人笑了笑，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荆州的事情，我听说了。你做得很好。为国家，为人民，立了一大功。”
“不敢当，这都是组织领导有方，是团队奋斗的结果。”陈净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功就是功，过就是过。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老人话锋一转，“但也要懂得藏锋。‘麒麟’是国之重器，干系重大。你把它从深渊里捞了出来，很好。但接下来的路，更要走得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首长。”陈净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这通电话，是嘉奖，是肯定，更是警告和敲打。
它在告诉陈净，你现在做的事情，已经进入了最高层的视线。你的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好好干吧。”
老人没有再多说，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陈净久久无法平静。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看着远处城市的天际线，一轮红日，正从地平线下喷薄而出，将万丈霞光洒向人间。
一个全新的，更加波澜壮阔的时代，已经向他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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