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内,茶香袅袅,却驱不散云清瑶话语落下后那片刻的凝滞。
她那双清澈如泉的眼眸,带着医者特有的敏锐和友人般的真诚,静静地注视着宝座上神色淡漠的沈清弦。
沈清弦指节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规律的细微声响,对于云清瑶那句意味深长的“不简单”,他既未承认,也未深谈,只是以一句“徒弟自有徒弟的缘法”淡然带过。
这反应,在云清瑶意料之中。
她了解这位师兄的性子,看似孤高冷僻,实则心思缜密,极有主见,尤其关乎其门下唯一弟子,更是讳莫如深。
她并不气馁,也未觉得被冒犯,反而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的随意闲聊之意收敛了几分,多了几分郑重:
“沈师兄,”她声音柔和,却字字清晰,“我知你性情,更知你对此徒寄予厚望,护犊之心,清瑶看在眼里。”
她微微前倾身体,目光更加专注,仿佛要穿透沈清弦那层万年冰封的表情,直抵其内心:“你为他铺路,磨砺他,暗中护持他,皆是为师者的良苦用心,清瑶佩服。”
话锋随即一转,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凝重:“但是,师兄,有些话,作为多年友人,我不得不直言。”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选择了一种古老而直白的警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
这八个字,如同重锤,敲在寂静的殿中。她看着沈清弦,继续解释道:“萧师侄天资卓绝,心志坚毅,本是璞玉良材。可他入门时日尚短,便已屡次锋芒毕露——天道共鸣入门,越级战胜长老之子,万妖山脉独行历练并满载而归……这一桩桩,一件件,落在旁人眼中,是惊艳,是赞叹,但落在某些心思深沉、利益相关者眼中,便是刺眼的锋芒,是潜在的威胁。”
她的话语并未点名道姓,但沈清弦心中立刻浮现出凌昊长老那张阴鸷的脸,以及王霸败退时那怨毒的眼神。宗门之内,派系林立,绝非铁板一块。萧烬的快速崛起,无疑触动了一些人的神经。
“宗门虽大,却也非净土。”云清瑶的声音低沉下来,“忌惮、嫉妒、乃至……杀意,或许早已在暗处滋生。师兄你修为通天,自然不惧,但萧师侄羽翼未丰,若成为众矢之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这番话,已是推心置腹,将潜在的危机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云清瑶作为药王谷首席,消息灵通,对人心的洞察更是透彻,她的担忧,绝非空穴来风。
然而,她的提醒并未止步于此。她秀眉微蹙,似乎感应到什么,又或许是基于药王谷秘传的医道感知,补充了一句更耐人寻味的话:
“况且……萧师侄身上,似乎还藏着些……非同寻常的‘东西’。”她选择了一个模糊的词语,“那东西,气息古老而隐晦,我亦难以窥其全貌,但直觉告诉我,它既是机缘,亦是巨大的风险。若是不慎外泄,引来的恐怕就不仅仅是宗门内的风波了……届时,恐有滔天之祸。”
这已是近乎明示的警告!她隐约察觉到了魔神血脉的存在,虽不确定其本质,却深知其蕴含的危险性远超常人想象!
沈清弦静静地听着,自始至终没有打断,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变化。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敲击扶手的指尖不知何时已经停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有极细微的寒光一闪而逝。
云清瑶见他沉默,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听进去了,便见好就收,语气恢复了几分温和:“清瑶此言,并非危言耸听,亦非质疑师兄教导之法。只是希望师兄在栽培佳徒的同时,亦能多一分谨慎,教他些许藏锋敛芒之道,护他周全,方是长远之计。”
说完这些,她便不再多言,重新端起了茶杯,仿佛刚才那番沉重的话题只是茶余饭后的寻常闲聊。她相信,以沈清弦的智慧,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沈清弦确实听进去了,而且听得非常认真。云清瑶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头那根名为“担忧”的弦上。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说得一点没错。” 他心中暗忖,“凌昊那个老东西,肯定已经盯上烬儿了。还有宗门里其他一些势力……烬儿进步太快,确实扎眼。”
“还有那‘古老的东西’……连她都隐约感觉到了,看来魔神血脉的隐藏,比想象中更难。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压力感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具体,更迫近。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能护住徒弟,但现在看来,潜在的敌人和风险,来自四面八方,防不胜防。
“藏锋敛芒……说得容易。可系统任务逼着我‘虐徒’提升,烬儿自己又是个修炼起来不要命的性子,这锋芒……怎么藏?” 他感到一阵头疼。“难道真要把他关在清弦峰,不让出门?”
那显然不现实,也不符合培养强者的规律。
良久,沈清弦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随意:“云师妹所言,句句在理。沈某……记下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承诺或保证,但这一句“记下了”,已然表明他接受了这份善意的提醒,并将此事的严重性提升到了新的高度。
云清瑶闻言,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安心的笑容。她知道,这位师兄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然有了计较。这就够了。
又闲谈片刻,云清瑶便起身告辞,言说谷中尚有丹药需照看。沈清弦亲自将她送至殿外。
望着云清瑶驾驭遁光远去的身影,沈清弦站在殿前,负手而立,衣袂在风中轻轻飘动。他抬头望向偏殿的方向,目光深邃如渊。
“看来,光是暗中护着还不够……得想想办法,给这小子再加几层‘护甲’才行。至少,得教会他,什么时候该亮剑,什么时候……该把剑藏好。”
“未来的路,看来得更小心地走了。”
他转身步入大殿,身影消失在云雾之中,心中已然开始盘算新的计划。而偏殿中,正在刻苦修炼、对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浪一无所知的萧烬,忽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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