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风，带着一丝海腥味，也带着一丝躁动。陆荣廷的野心，如同涨潮的海水，迅速漫过了总督府的高墙，涌向整个两广。
“两广护国军”的旗号被悄然竖起，新招募的士兵穿着绿营的号服，操练的却是陆荣廷心腹将领传授的杀伐之术。广州城墙上，民夫们日夜赶工，将一筐筐土石运上城头，加固着这位“南天王”的堡垒。
燕九的情报雪片般飞回西安。
“王上，陆荣廷已将扩编的五万军队，三万部署在广州周边，一万沿西江布防，防备湖广，一万驻守潮州，遥望福建。其心腹正在与佛郎机人（葡萄牙人）洽谈，欲购买火炮二十门。”
“最新消息，陆荣廷以‘总督府令’的名义，宣布暂停向户部上缴所有税银，并要求广东、广西两省所有府县，将税赋直接解送广州。”
听着燕九的汇报，李信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陆荣廷这是铁了心要割据自立，连表面文章都懒得做了。
“清廷那边，有什么反应？”李信问道。
“回王上，京城乱成了一锅粥。据说胤礽在朝堂上接到奏报，气得当场就摔了杯子，下旨痛斥陆荣廷为‘国贼’、‘逆臣’，骂得非常难听。”燕九说到这里，嘴角撇了撇，“但是，也仅限于骂一骂了。”
陈敬之在旁接口道：“他无人可派，无兵可调。南方的绿营烂到了根子里，大部分将领都和陆荣廷暗通款曲，剩下的也指望不上。至于北方的八旗和新军，正准备应对我们东出，哪里抽得开身去讨伐两广？”
“所以，那道斥责的圣旨，到了广州，就成了一张废纸？”李信问。
“正是。”燕九答道，“送信的钦差到了广州城外，就被陆荣廷的亲兵‘请’进了一处别院，好吃好喝招待着，但就是不让他见陆荣廷。那道圣旨，至今还压在钦差的箱底，连总督府的门都没进去。”
议事厅里响起一阵低笑。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朝廷的钦差，连地方总督的面都见不上，这和直接撕破脸没什么区别了。
徐文良分析道：“陆荣廷这是在试探，也是在展示实力。他把钦差晾在一边，就是做给两广地方势力看的——朝廷已经奈何不了我了，你们都老老实实跟我干吧。同时，他也在看清廷的底牌。现在看来，清廷手里，一张牌都没有。”
果不其然，几天之后，更劲爆的消息传来。
11月5日，广州城的大街小巷，一夜之间贴满了《两广自治告示》。
告示以陆荣廷和两广士绅的名义联合发布，历数清廷三大罪状：一为“失德”，即对内横征暴敛，对外丧权辱国，致使民不聊生；二为“失土”，即坐视西北、东北大片疆土沦丧，无力守护祖宗基业；三为“失政”，即朝政混乱，奸臣当道，置百姓生死于不顾。
告示最后宣称：“为保两广一方水土，护佑亿万黎民，今合两广军民之意，行自治之政。凡两广境内，政令、军务、税赋，皆由总督府统筹，以待天下清平。”
这份告示，措辞虽然还留了点余地，没有直接说“独立”，但“行自治之政”这几个字，已经和独立无异。这等于是在全天下人面前，狠狠地抽了清廷一个大嘴巴。
消息传到京城，乾清宫内，年轻的皇帝胤礽看着奏报，气得浑身发抖。
“反了！都反了！”他将手中的奏折狠狠摔在地上，对面前束手无策的户部尚书马齐咆哮道，“一个李信，一个陆荣廷！一个占我中原，一个割我南疆！朕这个皇帝，还有什么用！”
马齐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皇上息怒……如今，国库空虚，兵力不济，实在……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无力？无力！”胤礽状若疯狂，“那朕就下罪己诏！告诉天下人，是朕无能，守不住这大清的江山！让那些乱臣贼子，都来分食我爱新觉罗的天下吧！”
他瘫坐在龙椅上，眼中满是绝望和无助。他这才真正体会到，父皇康熙病榻前那深深的无力感。这偌大的帝国，就像一座被白蚁蛀空了的华丽宫殿，外表看着还行，里面却一推就倒。
而在西安，李信拿到那份《两广自治告示》的抄本时，只是平静地看了一遍，便递给了陈敬之和徐文良。
“看来，陆荣廷比我们想的还要急一点。”陈敬之看完，说道。
徐文良则道：“他这是在赌。赌我们和清廷主力决战，无暇南顾。只要他能撑过这一两年，就能在两广建立稳固的统治。”
李信笑了笑：“他赌对了前半部分，我现在的确没空搭理他。但后半部分，他想错了。”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重新聚焦在了河南、湖北一带。
“传令下去，东征计划，提前启动。我不想再等了。”李信的声音斩钉截铁。
陆荣廷的“自治”，像一剂催化剂，让李信彻底下定了决心。清廷的虚弱已经暴露无遗，天下间的野心家们都开始蠢蠢蠢欲动。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用最雷霆的手段，摧毁清廷的统治核心，占据中原，向天下宣告谁才是这片土地未来的主人。
只有这样，才能震慑住像陆荣廷这样的投机者，避免天下陷入四分五裂的长期战乱。
“燕九。”
“属下在。”
“告诉你在广州的人，让他们想办法把我们汉军即将东征的消息，‘不经意’地透露给陆荣廷。”李信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我要让他觉得，他可以安安心心地在南边当他的‘南天王’，至少在短期内，我们不会去找他的麻烦。”
一个稳定的、吸引了清廷部分注意力的两广，远比一个混乱的两广对汉军更有利。李信不介意给陆荣廷吃一颗定心丸，让他更卖力地去挖清廷的墙角。
至于以后？等拿下了京城，收拾了中原，回过头来，一个孤悬海外的“两广护国军”，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李信的目光，已经越过了洛阳，越过了京城，投向了更遥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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