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汉学宫立心
汉学宫的灯火在深沉的夜色里,勾勒出坚实而肃穆的轮廓。
陈敬之的脚步带着急促的风声,穿行在寂静的回廊之间。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叠纸,上面是李颙(字二曲)这几日观察汉学宫后,留下的零星笔记与口述感想,字迹潦草,却重若千斤。
“吱呀——”
他推开议事堂沉重的木门。
李信正背对着门口,高大的身影如山岳般,凝视着墙上那幅巨大的卧龙谷全图。
图上山川沟壑之间,新近用朱笔标注的“汉学宫”三个大字,在烛光下仿佛燃烧着火焰。
“汉王。”
陈敬之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激动,也透着连日奔波的疲惫。
“二曲先生这几日看下来,触动极深!”
“他看到蒙学用《家园图经》来启迪童蒙的家国之心,看到武学将‘护民’作为战术的绝对核心,甚至看到那些大字不识的军官们在夜校里拼命补习文化,都大为震动!”
“先生亲口说,此乃‘迥异于腐儒空谈,是真正的实学胚芽’!”
李信缓缓转过身,跳动的烛光映亮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震动之后,便是更深的疑虑,对么?”
“汉王明鉴!”
陈敬之重重点头,快步上前,将手中整理好的要点呈上。
“先生的顾虑,核心有三!”
“其一,他担心,我们汉学宫呕心沥血培养出来的人才,最终会沦为割据一方的爪牙,彻底背离他‘匡时济世’的本心!”
“其二,他忧虑,我们此举会分散天下的抗清力量,于光复大局并无补益,只是在清廷的眼皮子底下瞎折腾!”
“其三,也是他最忌讳的,他自己身负‘黄培诗案’的旧伤,一旦身份暴露,必然会引来清廷的雷霆震怒!他怕连累谷中数万军民,也怕自己一世清誉,毁于一旦!”
李信接过那几页纸,目光如电,一扫而过。
他沉默了片刻,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冰凉的木案上,富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
“先生的顾虑,每一个都打在了七寸上。”
“但是,他的学养、他的声望、他的气节,正是我汉学宫乃至整个卧龙谷脱胎换骨、为华夏文脉筑基的无价之宝!”
“岂能因噎废食!”
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
“传我将令!”
“即刻召陈敬之、王希、韩茂、李铁牛,还有蒙学的孙先生,到议事堂秘密议事!”
议事堂内,灯火被拨得更亮,核心的几位主官迅速齐聚,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的神色。
李信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字字砸在众人心头。
“诸位,二曲先生不是我们请来装点门面的泥胎菩萨,他是要为我汉学宫立心、正名、育才的擎天玉柱!”
“他的位置必须尊崇,他的权力必须给重,他的职责必须专一!”
“如何安置他,如何打消他的全部顾虑,让他把这颗心彻彻底底地安在卧龙谷,都说说吧!”
陈敬之率先开口。
“先生一生倡导‘明体适用’,最恨的就是空谈误国。我观察他这几日,对蒙学的《家园图-经》,武学的‘护民’原则,乃至我们仕学的《保民策》都极为赞赏。我们当以此为突破口,邀请他总揽我卧龙谷的文教大纲!”
“如何总揽?”李信追问。
格物院院正王希,这个平日里只跟图纸和零件打交道的汉子,此刻却目光灼灼地开了口。
“可尊先生为‘文教祭酒’!名义上,统领蒙学、仕学、武学三大学部的学术方向和精神内核的构建!”
“而首要之务——”他加重了语气,“请先生亲自挂帅,总纂一部《新蒙典》!”
“《新蒙典》?”众人神情皆是一凛。
“没错!”李信一拳砸在桌案上,斩钉截铁!
“旧有的《三字经》、《百家姓》,空洞无物,禁锢心智,早该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先生的‘明体适用’,正是我辈‘保家卫民’的立根之本!这部新典,必须以实学为骨,以家国为魂!”
他目光扫过众人,思路清晰得可怕。
“其一,保留并升华《家园图经》的核心!把‘家-村-谷-国’层层依存、必须誓死保卫的道理,用最浅显的童谣、最生动的故事讲出来,把家国情怀给我死死地钉进每一个孩子的脑子里!”
“其二,把‘忠勇碑’的精神给我融进骨血里!”
他看向负责蒙学的孙先生。
“北坡粮仓血战,那些无名士卒为护民而死的事迹,全都可以编成启蒙故事!从小就要让孩子们知道,什么是舍生取义,什么是保家卫民!”
“其三,把实用的知识给我塞进去!农桑节气、基础算学、本地的山川地理,都要用最简单的话讲明白!让孩子们从小就知道粮食来之不易,知道算数有什么用,知道自己脚下这片土地有多重!”
“其四,语言必须朗朗上口,让三岁小儿都能背诵理解!这部典籍,要彻底取代所有旧的蒙学课本,成为我汉学宫的文脉根基,是第一要务!”
众人听得热血沸腾。
韩茂激动地补充道:“蒙学之外,仕学更需要先生的指引!我们可以设立一个‘经世讲坛’,请先生定期开讲!”
“讲什么?”李信的目光锐利如刀。
“第一,讲真正的儒学!”韩茂答道,“请先生亲自剖析宋明理学那些空谈误国的流弊,大力宣扬‘明体适用’、‘匡时济世’的实学精髓!”
“第二,结合我们的《保民策》来讲!”李信立刻接话,“把仕学学员们讨论的抚恤方案、军属安置、吏治革新等具体策论,都当成案例,由先生亲自引导,探讨如何治国安邦,如何凝聚民心,如何强兵足食!”
“第三,”李信的声音陡然压低,却字字千钧,“剖析清廷暴政!揭露他们剃发易服、摧折士林、文化阉割的滔天毒计!给我彻底点燃所有人的民族气节和抗清意志!当然,这一点初期要谨慎,可以借古喻今,拿史书上的事做引子!”
他看向代表军官的李铁牛。
“武学学员、军中吏员,乃至所有有志的军民,都可以旁听!要让‘经世讲坛’,成为我们凝聚人心、探讨光复大略的最高平台!让所有人都明白,汉学宫培养人才,不是为了我李信的私利,而是为了给华夏保种存文,为了光复河山!”
李铁牛一挺胸膛,重重点头。
“末将明白!军官夜校里,正缺这种高屋建瓴的指引!”
“权限和保障呢?”陈敬之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李信沉声道:“第一,学术绝对自主!先生在编纂教材、讲学内容上,只要不违背‘保家卫民,光复华夏’的根本宗旨,我们官方绝不干涉一个字!”
“第二,资源无上限倾斜!韩茂,你和孙先生,各自挑选两名学识最扎实、最忠诚可靠的学员,给先生当助手!提供最僻静的院落,专供他编书讲学!他需要什么典籍,就算把天捅个窟窿,也要给我找来!”
“第三,安全必须是最高等级!王希,由你格物院配合燕九的青蛇卫,挑选最精干可靠的人手,便衣护卫先生!他的行踪,他参与的所有核心工作,全部列为最高绝密!对外,只宣称‘延请名师讲学’,谁敢泄露先生的真实身份,杀无赦!”
“第四,尊重与沟通!我本人,或者陈卿,要定期与先生深谈,听取他的意见,解答他的疑虑,共同完善所有计划!”
“那么,如何化解先生那三大顾虑?”陈敬之追问道。
李信胸有成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第一,破他的‘割据爪牙’论!我们所有的安排,从《新蒙典》到‘经世讲坛’,都要反复强调最终的指向是‘保民’与‘复国’!让他亲眼看到,我们培养的是心怀家国、明辨是非的下一代,而不是只知愚忠的鹰犬!李铁牛,过几天请先生去视察‘将校讲习所’,让他亲眼看看,我们的军官们有多么渴望学习文化!这不是培养爪牙,这是在锻造光复河山的绝世利刃!”
“第二,解他的‘分散力量’之惑!要明确告诉他,《新蒙典》和‘经世讲坛’,是在为未来的光复大业‘铸造人心的武器’!而军官夜读、武学训练,是在‘锻造战场的利刃’!两者缺一不可,相辅相成!没有文心指引的武力,终将沦为暴虐;没有武力护持的文心,不过是镜花水月!”
“第三,破他的‘政治风险’!要让他明白,我们严密的保密措施,就是为了保护他!他在这里所做的一切,本身就是对清廷文化阉割政策最狠、最直接的回击!更要点明,他的加盟,其象征意义远大于风险!他就是一面旗帜!这面‘儒火燎原’的旗帜一旦立起来,必然会吸引天下仁人志士前来投奔,这本身就是一层无形的屏障!他的名望,不是招来灾祸的根源,而是护身的宝甲,聚众的战旗!”
陈敬之听得心神激荡,补充道:“汉王,先生对我们蒙学和武学中的‘护民’原则印象极深。我们可以引导他,在编纂《新蒙典》时,将‘保家’的道理讲得更透彻;在讲学时,可以让他剖析‘卫民战术’背后蕴含的仁心与智谋。这样,他的实学思想就能和我们现有的实践完美结合,相得益彰!”
“好!”
李信眼中精芒爆射,霍然起身。
“就以此策为基!明日,我亲自去见二曲先生,把我们所有的诚意和盘托出!”
“我要让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卧龙谷,不是他容身的苟安之所,而是他毕生‘明体适用’的理想,唯一能够落地生根的实践沃土!”
“他亲手铸就的《新蒙典》,他亲手点燃的‘经世讲坛’,将托起未来整个华夏光复的宏伟大厦!文脉,将在此地筑基!星火,将由此地燎原!”
他目光如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此策,关乎我汉学宫的命根子,关乎卧龙谷未来的气运!诸君,当戮力同心,助先生,成此千秋之功!”
“遵命!”
众人齐声应诺,声音铿锵有力,每个人的眼中都燃起了炽热的火焰。
窗外,汉学宫的灯火在夜幕中连成一片,如漫天星斗坠入凡尘,正等待着那一把来自关中的儒火,将它们彻底引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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