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的第二天,天还没亮透,队上的拖拉机就“突突突”地吼了起来。
大伯一家和张建军一家子,都得去城里置办锅碗瓢盆。
这日子,算是彻底另起炉灶了。
拖拉机车斗里,一家人神色各异。
大伯张建华和他媳妇王氏,脸拉得老长,一句话不说,分家是分了,可他们觉得自个儿亏大了。
张建军缩在角落,眼神飘忽,手不停地摸着膝盖。
只有张勤,稳稳当当地坐在中间。
到了城里,一行人直奔三叔未来的丈母娘家。
刘赛男正在楼下跟邻居说话,瞧见乌泱泱来了一大家子人,她扯了扯嘴角。
“都来了啊,进屋坐吧。”
大伯张建华和王翠花头一回进这种三层小楼。眼都看直了,东摸摸西看看。
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那股子乡下来的局促劲儿,怎么都掩不住。
进了屋,刘赛男倒了水,气氛依旧不冷不热。
爷爷张老四喝了口水也不绕弯子。
“亲家母,有件事,得跟你通个气。这家,我们分了,老三以后单过,跟你们凤萍两个人,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
张老四说着,又从怀里掏出那张崭新的工业券。
“这张工业券,也给老三了;你们是想买自行车,还是缝纫机,你们小两口自己商量着办。”
这话一出,刘赛男愣了一下。
随即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她最愁的是什么?不就是怕女儿嫁过去,要伺候一大家子人。还得处理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婆媳、妯娌关系。
现在好了!分家了!
“哎呦!亲家!这可是大好事啊!”
刘赛男一把握住王秀兰的手。
“这就对了!年轻人就该自己过!咱们当老的,不掺和!”
她对这门亲事,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了。
就在堂屋里气氛热络起来的时候,林文静找了个借口,悄悄溜了出来。
她先去买了四斤猪肉。
又看了看那封藏在贴身口袋里的信。
按照地址,七拐八绕地找到了一个家属院。
“咚咚咚。”
她敲响了其中一扇门,手心冒汗。
门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探出头。
林文静赶紧开口:“请问,是李安民同志吗?我是李叔公让来找您的。”
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林文静同志吧?我叔打过招呼了。进来吧。”
屋里很整洁,李安民接过那包猪肉。
也没多客气,直接切入了正题。
“工作给你安排好了。区政府,宣传部,宣传干事。”
李安民轻描淡写地抛出这几个字。
林文静知道这可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抢不来的铁饭碗!
“喏。”
李安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盖着红章的证明,递了过去。
“这是单位证明,你拿回去,让村里开个介绍信,就能来报到了。”
林文静伸出手,那张薄薄的纸,她手抖得快接不住。
她终于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谢……谢谢您!太感谢您了!”
林文静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她捏着那张决定了她后半生命运的证明。
眼泪一颗接一颗往下掉。
整整十二年啊!她从一个十六岁,连麦苗和韭菜都分不清的城里姑娘。
被扔到这片黄土地上,已经整整十二年了。
十二年的风吹日晒,把她纤细的手指磨出了抠不掉的老茧。
十二年的面朝黄土背朝天,让她几乎忘了小皮鞋踩在水泥地上是什么感觉。
她还记得刚下乡时,自己是怎么哭着给家里写信。
说这里好苦,她想回家。
渐渐地,她不写了,也不哭了。
因为故乡,那个曾经触手可及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遥远的名词。
一个回不去的远方。
她认命了。
现在她可以进城了!自己的路铺好了,可张建军的路呢?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擦黑。
林文静一句话没说,默默地做饭,烧水。
张建军在她身后晃来晃去。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直到张勤都回屋睡下,林文静才把那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放在了桌上。
“你自己看吧。”
张建军拿起那张纸,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
“区……区政府……宣传部……宣传干事……”
他的手猛地一抖,那张纸轻飘飘地落回桌面。
正式工。
铁饭碗。
还是区政府里头的!他张了张嘴,想笑一下,扯出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这么……这么快?”
屋里装睡的张勤翻了个身,叹了口气。
她一骨碌爬起来,跑到林文静身边,抱住她的胳膊。
“妈!恭喜你!你以后就是城里干部啦!”
她又跑到张建军跟前,抱着张建军的胳膊摇晃。
“爸,你也要加油哦!我和妈可都看着你呢!”
张建军听了这话,腰板挺了挺,眼里重新有了光。
林文静看着自己丈夫和女儿。
“咱们一步一步来,我先过去安顿好,然后是小勤,还有你,咱们一家人,都进城。”
第二天,天一亮张建军就带着林文静和张勤,直奔大队部。
当大队长捏着那张盖着区政府红章的证明,手都哆嗦了。
看林文静的表情,就跟看什么稀罕人物似的。
“哎呦!文静!你这……你这可是咱们张家庄出的第一个干部啊!”
还没等张建军他们回到家,整个张家庄都传开了。
老张家二房这是祖坟冒了青烟,日子越过越有盼头了!
林文静拿着那张盖着红章的介绍信,先一步去了城里办手续。
这年头,铁饭碗就是天。
早一天办好,就早一天享受城里人的供应和待遇。
等她再回到张家庄时,还没进院门,就感觉到了整个村子投来的异样眼光。
林文静这个下乡了十来年的知青回城了。
这个消息在这小小的村庄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进自家院子,气氛更是凝重。
大哥张建华和他媳妇,还有公公婆婆,都黑着脸坐在堂屋里,谁也不说话。
张建华一看见林文静,那股子气就再也憋不住了。
反而冲着爹娘开了口。
“哟,城里干部回来了?爹,娘,老二家这飞上枝头的喜事,就我们大房蒙在鼓里吧?”
王秀兰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张老四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张建华见状,火气更盛。
“我算是看明白了!老三家攀上了高枝,老二家也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就我们大房是烂泥,扶不上墙!活该被一脚踢开,滚回地里刨食去!分家!我看这哪是分家,这分明是把我们这房没用的,从老张家给扔出去!”
这话,字字句句都扎在张建军心上。
他“噌”地一下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张建华!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张建军的眼睛通红。
“那是我媳妇有本事!是我媳妇娘家拉扯她!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你以为我脸上很有光彩吗?”
他指着自己的脸,声音发颤。
“人家岳父当着我的面,指着我鼻子骂我是个废物!是个拖累!我要是再不拼出个人样来,文静就得跟我离!这个家,当场就得散!”
“你懂个屁!”
张建华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
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嘴里却还嘟囔。
“你有本事冲我嚷嚷什么,还不是自己没能耐……”
“够了!”
一直沉默的爷爷张老四发话了。
张老四抬起眼,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大儿子。
“老大,你觉得我偏心,觉得分家你亏了?”
张建华梗着脖子,没敢吱声。
“那我就让你分个明白。”
“你二弟没跟你说谎。他要是再混下去,媳妇、孙女,一样都留不住!你以为我分家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保住老二这个家,保住老三这个家!保住我老张家的根!”
“我之前不分家,就是因为看你们大房孩子多。你们夫妻两个都是地里刨食的,日子难,想让全家帮衬着!”
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搪瓷碗都跟着跳了一下。
“但是老二老三也是我张老四的娃!老三为了这个家,这些年贴了多少工资进来。我不可能再让你拖着他们兄弟俩,一个个都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这话一出,大伯的脸“刷”地一下全白了。
他踉跄了一下,身子摇摇欲坠。
大伯母王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嘴里念叨着:“没法活了,这日子没法活了……”
张老四冷哼一声,站起身,瞪着这个不成器的大儿子。
越想越火!
张山张海才是张家的人!
结果这两个不昌盛的东西!
还不是得在地里刨一辈子土!
有出息的是张勤,可张勤是丫头片子,早晚得嫁人!
到时候肥水流了外人田,他们老张家还是一贫如洗!
张建军每次跟他提生儿子的事,这混蛋就装聋作哑,岔开话题!
现在知道难了?
“老二,你娘三天两头劝你再生个儿子,你倒好,一句都不听!”
张老四气得手指发抖。
“现在你岳父拿离婚要挟你,你知道慌了?早干嘛去了!”
张建军脸涨得通红,猛地跳起来。
“爹!您别说了!”
“文静她心不在咱家,生一百个儿子也照样要走!我大哥被两个废物儿子拖累成啥样了?要是张山张海有我闺女一半聪明,大哥至于混成这德行?”
这话戳到了张建华的肺管子。
他“腾”地站起来,指着张建军就骂,“张建军!你他娘的说谁是废物呢?”
“说的就是你儿子!”
张建军梗着脖子,一点不怂。
“张山张海除了吃就是睡,连我闺女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张勤看着这全程的闹剧。
各有各的坟要哭啊!
这个家太穷了不好,发展太快了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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