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一辆拖拉机“突突突”地吼着,冲进了张家庄。
车上,外公林振国领着林家一车人,个个面色铁青,眼里憋着火。
当看到那座随时会塌的破泥屋时,外婆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这就是她女儿受了十几年苦的地方!这就是她那个天才外孙女拼了命才爬出去的泥潭!
拖拉机刚停稳,整个村子的人不约而同地朝着张家老宅的方向围了过去,准备看一场天大的热闹。
院子里,王秀兰正叉腰骂街,一抬头看见林文静和张建军,后面还跟着一群穿着“的确良”的城里人,她当场愣住。
坐在门槛上的张老四,手里的烟锅“啪嗒”掉在地上。
讨债的来了!
“爸!妈!”林文静看着自己的父母。
外公林振国拍了拍女儿的手,越过她,直接走到了院子中央,盯着张老四和王秀兰。
“你就是王秀兰?”
大舅林文兵性子最烈,他上前一步,指着王秀兰的鼻子:“就是你!说我外甥女是赔钱货,要把她卖了给你孙子换彩礼?!”
王秀兰被吼得一哆嗦,连退了两步,梗着脖子尖叫:“你……你谁啊你!我们张家的事,轮得到你个外人放屁!”
“我呸!”小舅林文旗一个箭步冲上来,直接一脚踹在旁边那口破旧的水缸上。
“哐当!”
水缸应声裂开一道大口子,浑浊的泥水混着绿苔流了一地。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大吼:“我!林文静的亲弟弟!张勤的亲舅舅!我姐有娘家!我外甥女有舅舅!你他妈再骂一句试试!”
“反了天了!你们……你们这是要拆家啊!”张家大伯从屋里窜出来,张开手臂想护住自己的爹妈。
“拆家?”外公林振国终于开了口。
“我今天来,不是跟你们吵架的。”他冷冷地扫过张家一众人,“因为你们,还不配。”
他向前逼近一步,张家人就狼狈地后退一步。
“我只问一句,我女儿嫁到你家,是来给你家当牛做马的?我外孙女拼本事考的成绩,挣的奖金,你们凭什么抢?!”
“她是我孙女!我拿我孙女的东西,天经地义!”王秀兰色厉内荏的叫道。
“啪——!”
一声脆响,炸得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是林文静。
她冲上前,用尽了这辈子积攒的所有力气和委屈,一巴掌狠狠抽在王秀兰的脸上。
所有人都懵了,包括捂着脸的王秀兰自己。
“这一巴掌,”林文静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是替我闺女还给你的!还你骂她是赔钱货!还你烧她的作业本!还你抢她的奖金和钢笔!”
“你……你个不孝的……”
“啪——!”
又是一巴掌,这次是张建军打在了自己脸上。
他通红着眼,看着自己的爹妈,大声道“我瞎了眼!我混蛋!我让我媳妇儿闺女跟着我受了这么多年的罪!我不是人!”
他猛地转向外公一家,“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爸!我对不起文静!对不起你们!”
这一下,彻底把张家人的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踩。
“张建军!你疯了!”
“快起来!像什么样子!”
外公却看都没看他,只是盯着张老四。“今天,我们林家把话放这儿。从今往后,我女儿林文静,跟你们张家,一刀两断!她孝敬你们的,够多了!以后,你们是死是活,跟我们家没有半点关系!”
“你做梦!”王秀兰捂着脸尖叫,“她生是张家的人,死是张家的鬼!”
“那可由不得你了!”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村大队长背着手,铁青着脸挤了进来。
他路上就听说了这事,对张家这帮人的无耻已经忍到了极点。
“张老四!王秀兰!”大队长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你们还要不要脸?全公社都知道你们家出了个省状元,你们不觉得光荣,还想着去城里打秋风?去要工作?你们怎么有那么大的脸!”
他转向外公,语气缓和了不少。“林家大哥,你放心。这事我管了!以后,公社的介绍信,他们一张都别想开!就让他们老老实实待在这村里,哪儿也别想去!”
这话,等于直接判了张老四和王秀兰的死刑。
不能去城里,就意味着再也没办法去骚扰张建军一家。
王秀兰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就往后倒,可这次,没人心疼,周围的村民反而发出一阵哄笑。
外公林振国看都没看那撒泼的一家,他走到张建军面前,把他扶了起来。“起来!是个男人,以后就挺直腰杆,护好你媳妇儿孩子!”
说完,他拉着林文静和张勤,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我们走!”
林家的人,来时怒火冲天,走时扬眉吐气。
拖拉机再次“突突突”地发动,载着一家人,在全村人复杂的目光中,绝尘而去。
院子里,张老四一家人,瘫坐在地上,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
人群中,一个老汉嘬着牙花子,吐了口唾沫。
“活该!这老张家,算是把祖坟上那点青烟,自个儿给掐灭了!”
院子里,张家人还瘫在地上,王秀兰正准备酝酿一场惊天动地的撒泼打滚。
“闹!”
大队长一个箭步冲进院子,指着张老四的鼻子就开骂。
“你们他妈的还觉得挺有能耐是吧?!”
“你们以为你们去城里闹,是去给你儿子儿媳妇添堵?”
大队长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王秀兰脸上了。
“我告诉你们!你们前脚开闹,后脚市四中的电话就直接捅到了市教育局!”
“教育局的电话打到市政府!市政府再压到咱们镇里!”
他猛地一指自己的鼻子,吼声震天。
“最后!镇长亲自打电话,把我喊过去,指着我的鼻子,把我当三孙子一样骂了整整三天!”
“三天!”
这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们脸色瞬间就变了。
大队长声音里带着一股子的愤怒。“今年的优秀大队!没了!彻底黄了!咱们镇上的奖金都没了!!”
“上面给的化肥补贴,修路款,一分钱!都没了!”
“全他妈的因为你们这一家子蠢货!!”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刚刚还在看热闹的村民,瞬间炸了锅!
“啥?!优秀大队没了?”
一个婆姨当场就跳了起来,指着王秀兰的叫道。
“王秀兰!你个挨千刀的!都是你!你家那点破事,把全村都给连累了!”
“就是!我们辛辛苦苦干一年,就指着那点补贴!全让你给搅和了!”
“自己贪心不足,还想去城里讹亲儿子!现在好了,把咱们大伙儿的饭碗都给砸了!”
“不要脸的老东西!”
叫骂声,指责声,像潮水一样把张家院子彻底淹没。
……
拖拉机刚拐进四中家属院的路口,两道人影从院门口的大树下“噌”地窜了出来。
正是王校长和李副校长。
李副校长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也顾不上形象了,对着还没停稳的拖拉机就挥手:“哎哟!我的小祖宗,你们可算回来了!”
“小勤同学!欢迎回家!”王校长则笑眯眯地走到张勤面前,亲自上手帮她拍了拍肩膀上的灰,“乡下的事,都处理完了?”
张勤看着两位校长夸张的阵仗,点点头。
“好!”王校长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处理完了就好!省得有些不长眼的苍蝇,总来打扰我们天才学习!”
他扫了一眼旁边同样一脸紧张的林家人道:“从今天起,你们就安心住下!这丫头,以后就是我们四中的‘一级保护动物’!谁敢再来找麻烦,我王和平第一个不答应!”
两位校长又对着外公外婆一通嘘寒问暖,这才很有眼力见地挥挥手,把空间留给了一家人。
张建军拿着一串崭新的钥匙打开门,一股阳光混合着淡淡油漆的清香扑面而来。
五十平的大两居,刷得雪白的墙壁,擦得锃亮的玻璃窗,南北通透,敞亮得晃眼。
外婆没说话,只是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从门框摸到窗台,又从桌子摸到床沿,最后,她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儿林文静,压抑了一路的泪水终于决堤,泣不成声。
“我的闺女……你再也不用住那个漏风漏雨的泥屋了……”
林文静也红了眼,紧紧回抱着自己的母亲。
张勤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切。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没有了老宅那股子霉味和阴冷,只有新家的希望和暖意。
今天在张家庄看到的那些丑陋嘴脸,和眼前这窗明几净的景象,形成了撕裂般的对比。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这就是她拼命的意义。为了让爱她的人,能活在阳光下。
张建军看着这一切说道“爸,妈,大哥,小弟,大姐!今天我做东!”他一挥手,带着从未有过的底气,“咱们全家,去国营饭店!庆祝文静和小勤,有新家了!”
国营饭店的包厢里,一家人围着圆桌,气氛热烈。
桌上摆着红烧肉、糖醋排骨、干煸肥肠,都是硬菜。
张建军满面红光,举着酒杯,正给外公敬酒:“爸!以前是我混蛋,以后我拿命对文静和小勤好!”
外公喝了酒,脸上也有了笑意:“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就在一家人笑得最开怀的时候,包厢的门,被人“笃笃笃”地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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