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重点中学的校门口,张勤刚在“滨州市代表队”的旗子下找到组织,还没来得及跟带队的孙老师打个招呼,胳膊就被人一把薅住。
力道不小,她整个人被拽得一个趔趄。
“哎哎哎!老杨你慢点!”
杨志超像是抓着个人形宝贝,连拖带拽,无视张勤的抗议,直接把她塞进了另一个挂着“省直属二队”牌子的队伍里。
一个陌生的中年男老师看见她,两只眼睛“噌”一下亮得像两百瓦的灯泡,搓着手,激动得原地画圈。
“我的活菩萨!老杨!这就是昨晚那个九岁解了七道压轴题的天才?真……真就这么白送我们队了?”
杨志超捶了捶自己胸口,做出一副“忍痛割爱”的表情,声音却洪亮得半个广场都能听见:“没办法!我那队满员了,不然这刚出锅的热饽饽能轮到你?便宜你了!”
张勤站在一群比她高出一个半头的少年中间,听着这番对话,脑子里“嗡”的一声。
她后知后-觉地品出点味儿来。
合着我这是……被当成土特产给送人了?而且还是白送?!
不等她反应,一个身影火烧屁股似的从滨州市的队伍里冲了出来,正是四中的李副校长!
他刚跟组委会对完名单,一扭头,自家捧在手心的天才状元,就站到了敌方阵营里!他眼珠子都快从框里弹出来了。
“哎!哎!哎!怎么回事!”
李副校长几个大步蹿过来,脚下拌蒜,差点摔个跟头。他伸出的手指头抖得像帕金森,指着张勤,又猛地转向那个一脸捡了大便宜的男老师,嗓子都劈了叉。
“我们四中的学生!张勤的学籍在我们四中!她怎么站到你们省直属队的队伍里去了?!”
杨志超挡在他面前,皮笑肉不笑:“李校长,别上火。这是数学竞赛,团体赛看队伍,个人赛看本事,学籍在哪儿,不影响,不影响。”
“影响不大?!”
李副校长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当场厥过去。他一张脸从涨红变成猪肝色,嘴唇哆嗦着,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完了!
他心里冰凉一片,哇凉哇凉的。
自家刚挖来的天才,还没捂热乎,就要调转炮口,来亲手炸翻自家的阵地了!
……
第一轮,团队赛。
哨声一响,考场里瞬间安静,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
张勤旁边的男生,叫王浩,是省城名校的头号尖子生。他瞥了一眼身边这个还没桌子高的小丫头,嘴角勾起一抹轻蔑。
“走后门进来的关系户?”他心里嗤笑一声,不再理会,迅速进入状态。
开胃菜,十分钟搞定。他自信满满地翻到第二页,正准备攻克第一道难题,一阵极不和谐的“沙沙”声,从旁边幽幽传来。
王浩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那个小丫头……她已经写到第三页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第三页是整张卷子最难的几何题,他连辅助线都还没想好怎么画!
“沙沙沙——”
那声音像魔音贯耳,敲碎了王浩的骄傲。他额头开始冒汗,心乱了,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又擦,脑子里一团浆糊。
“哗啦——”
一声轻响,张勤翻到了最后一页。
王浩猛地抬头,只见那小丫头伸了个懒腰,打了个秀气的哈欠,然后……竟然从头开始检查了!
她检查的速度,比他做题的速度还快!
王浩的心态,崩了。
一个小时后,大部分考生还在为某道难题挠头皮,张勤已经检查完两遍,开始无聊地转笔。
又过了半小时,考试结束。
阅卷室里,当主持人拿着成绩单走上台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本次数学竞赛团体赛,获得第一名的队伍是——省直属代表2队!”
话音刚落,杨志超身旁那个中年男老师“嗷”的一嗓子蹦了起来,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满脸狂喜。
而另一边,滨州市代表队里,李副校长的脸已经憋成了茄子色。他一会儿想为张勤鼓掌,一会儿又心疼自家队伍,那表情,比生吞了十斤黄连还苦。
自家的大炮,一炮把自家的碉堡给轰上了天!这叫什么事儿啊!
“下面,进行个人赛!”
这一次,张勤彻底进入状态。
行吧,早考完早解脱,外婆的糖醋小排还在等我!
她火力全开,答题速度快了很多。
一个来回巡视的监考老师,脚步不知不觉就停在了她的身边,嘴巴微微张着,眼神发直,就这么看着她行云流水地写完整张卷子。
成绩出来时,已是黄昏。
“个人赛第一名,张勤!满分!”
整个礼堂的嘈杂,瞬间安静。
所有人的脑袋,像上了发条一样,齐刷刷地扭向领奖台上那个个头还没讲台高的小姑娘。
紧接着,一个话筒“嗖”地塞到张勤嘴边。镁光灯“咔嚓咔嚓”闪个不停。
一个女主持人满脸亢奋:“张勤同学,恭喜你!双料冠军!请问,为了这次比赛,你和你的团队付出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努力?又准备了多久呢?”
张勤被这阵仗搞得有点晕。
她眨了眨眼,看着快戳到自己脸的话筒,老老实实地回答:
“准备?”
她摇了摇脑袋,一脸纯真,“没准备啊。我昨天还在外婆家看猴呢,晚上杨老师拿了几道题给我做,我还以为今天就是来报个到,明天开始集训。”
“压根没人告诉我今天是比赛啊!”
“说真的,我现在都还是懵的!”
她看着主持人,真诚地问:“请问我现在该做什么?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主持人脸上那专业的微笑,裂了。
她强行把嘴角扯回来:“那……比赛结束了。你现在要去领奖。”
“领奖?”张勤的眼睛“唰”地亮了,脱口而出,“有奖金吗?”
全场再次陷入诡异的寂静。
一秒后,不知是谁没忍住,“噗嗤”一声。
紧接着,整个礼堂爆发出雷鸣般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这孩子太实诚了!”
“笑死我了,人家关心荣誉,她关心奖金!”
“这天才,主打一个实诚啊!”
在一片善意的笑声中,省里的领导亲自上台,笑着将两个沉甸甸的奖杯塞进张勤怀里。
张勤一手一个,抱着比自己脑袋还大的奖杯,晕晕乎乎地被送回了外婆家。
一进门,她就把两座金灿灿的奖杯“哐当”一声往桌上一放,巨响把全家人都吓了一跳。
“小舅!林文旗!”
张勤双手叉腰,腮帮子鼓得像只小河豚,冲着里屋就喊。
“你给我出来!”
她越说越气,指着那两座奖杯,声音都打着颤,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还以为先集训!我今天整个人都是懵的!恍恍惚惚考试,恍恍惚惚拿第一,还恍恍惚惚被推上去讲话!我这是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林文旗从屋里出来,看见桌上那两座能闪瞎人眼的奖杯,也傻了。
“啥玩意儿?今天就比赛了?”他猛地看向张勤,脸上的震惊比外甥女还货真价实,“那你……你考了第一?”
“啊???”
这下轮到张勤懵了。她看着自己小舅那副纯天然无公害的无辜表情,脑子彻底宕机。
她僵硬地转过头,看着闻声出来的外公外婆,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悲愤地控诉。
“外公!外婆!我们被那个姓杨的老狐狸给坑惨了!”
外公走上前,拿起一座奖杯掂了掂,入手沉甸甸的,他乐得合不拢嘴:“坑啥呀?你看,这第一不是稳稳当当到手了吗?”
外婆也凑过来,爱不释手地摸着奖杯上“张勤”两个字,连连点头。
“就是!白捡两个第一,多好!”
与此同时,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已经坐着火箭飞回了滨州市。
四中校长办公室的电话,烫得能煎鸡蛋!
王校长挂了电话,一拍大腿,立刻冲到招生处。
“张勤的学籍!她爸的工作!宿舍钥匙!都妥了没?”
招生处负责人一推眼镜,胸有成竹:“校长放心!红章一盖,档案直接锁进保险柜了!她生是四中的人,死是四中的鬼!”
“干得漂亮!”
另一头,一中校长的办公室里,气压低得能结冰。
“王和平!”他一拳砸在桌上,猛地推开门对着外面就吼。“刘赛男!孙老师!都给我过来!”
刘赛男慢悠悠地靠在门框上,听着校长的咆哮,眼皮都没抬。
“抢?”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破了屋里虚浮的火气,“校长,拿什么抢?用唾沫星子抢吗?”
“人家学籍档案,红章盖了。她爸的工作,编制批了。家,都搬完了!”
刘赛男每说一句,校长的脸色就白一分。
“现在后悔?晚了!”刘赛男盯着他,“人家从看透小勤心思那一刻起,下的就是一盘大棋!咱们,早就出局了!”
校长颓然坐下,又猛地抬起头,眼里冒出狠光。
“高中!他王和平的四中,有我们一中的重点高中吗?他没有!”
“这三年,卧薪尝胆!”他转向孙老师,“你们物理组,从今天起,给我攒一套专门为张勤准备的高中竞赛题库!全国的不够,就去搞全世界的!”
他又转向刘赛男。
“你去告诉张勤,我说的,一中所有实验室、资料室,假期为她一个人开放!她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我就不信,这天鹅蛋,还能一直在他王和平的鸡窝里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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