箍着她的手臂力道骤然松懈，裴茂跌坐在蒲团上，眼眶渐渐泛红，他死死咬住牙关忍耐，却在她靠过来的瞬间决堤。他将头深深埋进少女单薄的肩窝，手臂重新收紧，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依赖，泪水打湿了少女衣领。
“从小到大，我爹娘只会让我上进，告诉我该如何，要爬到什么位置，却从来没人... ...”
如她这般，单纯的，坚定的，只要他平安。
白玉章无比柔顺的伏在裴茂怀里，过了许久，久到裴茂以为自己怀里的只是一具温热的躯壳时，她才缓缓抬起手，轻柔地环住了他的腰，一字一句，轻如耳语，却叫他刻骨难忘。
“大少爷怎样都好。”
“在青芜心里，大少爷就是最好的。”
这样哄孩子似的话，仿佛一记重锤，凿碎了裴茂所有防备。他捧着她的脸，泪眼朦胧的望着她，“青芜，我不要你做我的妾了！”
白玉章眼角微抽，疑惑自己是否用力过猛，还不等她找补，又听裴茂郑重道，“我不要你受任何委屈！等我！等我拿到裴家的一切！我要你做我的结发妻！”
年轻人的誓言在阴冷的祠堂里回荡，撞在沉默的牌位上，激起无声的涟漪。有那么一瞬，白玉章觉得裴茂也是个可怜人，可那又如何，谁也不能阻止她报仇！
裴茂欢喜的落泪，目光不经意落向她的脖颈，瞳孔骤缩。猛地拨开她颈侧长发，白皙肌肤上，竟有几道掐痕！
“这、这是谁干的？！”
裴茂怒不可遏，她慌乱地低下头，起身想跑，却被裴茂死死抓着，“说！是不是他？是不是老头子欺负你？！”
少女似是被追问得没了办法，泪水汹涌而出，“老爷他...他想...我不愿...他便想掐死我... ...”
裴茂额角青筋暴跳，目眦欲裂，一拳砸在地上。砰地一声，似要将那点可笑的父子情分一道打散。
匆匆将青芜送走，裴茂哪还有心思跪祠堂，思来想去，他还是去了佛堂。这回裴茂倒是没闹出什么动静，悄悄避开下人溜了进去。
折腾半宿，裴茂此刻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涔涔，后背上的血迹越来越大，黏腻地贴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随着他粗重的喘息微微起伏。可那双赤红的眼睛，却燃烧着近乎癫狂的火，亮得骇人。
“茂儿！”王芳云霍然起身，几步冲到他面前，想碰触他脸上的伤又怕弄疼了他，声音里满是焦急，“你怎么闯出来了？你的伤...快！快让娘看看！”
裴茂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王芳云踉跄后退，撞在供桌上，供盘里的鲜果滚落一地。
“看什么？”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青紫，又指向后背湿黏的血污，“看你儿子如何不成器？看那老匹夫是怎么教训你不成器的儿子？”
王芳云被儿子的怨恨刺痛了心，又怒其不争，“娘跟你说过多少遍！要忍！要等！你总是不听，非要去那种地方！还偏招惹那王家的人！你... ...”
“够了！”
裴茂粗暴地打断她，嘶吼声震得佛龛上的铜铃都嗡嗡作响。他一步步逼近王芳云，哑着声喝问。
“忍？等？忍到什么时候？等到他把我打死？把我的骨头一寸寸敲碎，好给你那贤良淑德的名声铺路吗？娘！你醒醒吧！你告诉我，这裴府还有我们母子的活路吗？他会让咱们活吗！”
裴茂看着母亲脸上血色尽褪，她眼中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恨意与挣扎，心知火候已到。他猛地凑近，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气催促，“老头子不给咱们留活路，咱们也不必再等了！”
他死死盯着母亲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顿，“老头子要么死在你手里，要么...死在他亲儿子手里！”
王芳云浑身一震，她竟不知儿子何时如此心狠！
罢了... ...
她不能让她的儿双手染血，更不能让那个毁了她一生的老匹夫再毁了她唯一的孩子！
“巧儿，去厨房告诉张嬷嬷，明日午时在老爷的安神汤里...多放一份‘补品’。”
王芳云缓缓转身，看向那尊沉默的菩萨。
烛火跳跃，菩萨悲悯的面容在光影中显得模糊不清。
翌日午时。
裴济用完午膳，在书房批阅公文时突然晕倒，消息像滴入滚油的水珠，瞬间炸开了整个裴府。
正厅里乱作一团，丫鬟小厮们面无人色，端水的，传话的，撞成一团，如同无头苍蝇。
府医被两个壮仆架着飞跑进来，花白的胡子被风吹得凌乱，他枯瘦的手指搭在裴济的手腕上，半晌，又翻看裴济眼睑，探了探鼻息。
赵淑宜心惊胆颤守在床边，生怕裴济一命呜呼了。她现在虽然名义上暂时掌家，但账目不全然在她手中，对牌也还没拿到啊！哪怕她叫人引大少爷去找了青芜，甚至还在青芜房里宿了一夜，大少爷竟只是因为与御史之子打架才在祠堂罚跪！他仍是裴府唯一继承人，万一他把大夫人放出来，自己非但做不成当家主母，还要落得个被这对母子清算的下场！
旁边的柳挽晴心里何尝不是七上八下的，老爷若是撒手人寰，这裴府可就是大夫人母子的天下了，还有她柳氏姨娘什么活路？
柳挽晴朝赵淑宜递了个眼风，赵淑宜微微点头，急切问道，“老爷到底如何了，您别只顾着叹气呀！”
府医缓缓收回手，沉重地摇了摇头，“脉象沉微欲绝，邪入心包，风痰壅塞...怕是...哎... ...”
厅内瞬间死寂，赵淑宜抓着帷幔的手一松，身子往后栽去，亏得柳挽晴扶了一把才稳住身形。两人一时间没了法子，正相携往外走，便远远瞧见裴家大少爷正和大夫人往梧桐院而去，身后还跟着管家裴忠及府外几间铺子的大掌柜们。
这、这是断定老爷苏醒无望，准备彻底掌控裴家了？！
两人慌了神，又不明白大夫人怎会下手如此之快，这厢老爷才诊出无力回天，那头就已经...莫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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