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传递出去的刹那,云初便如同断线的木偶,软倒在冰冷的了望台石板上。最后映入她模糊视线的,是堡垒防御光罩外那扭曲破碎的天空,以及肩头疯狂闪烁、仿佛要将她最后一丝生机也冻结吞噬的幽蓝星痕。
冰冷,无边的冰冷,再次将她拖入深渊。但这一次,不再是前世梦魇的混乱场景,而是纯粹的、现实的、来自空间星痕的死亡侵蚀。赤阳护心丹筑起的温暖壁垒在迅速瓦解,那冰寒的力量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毒蛇,沿着经脉,向着她的心脉和丹田金丹猛扑而去。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金丹光芒正在急速黯淡,上面开始凝结出细密的蓝色冰晶,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生机,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灭。
……就要到此为止了吗?
……玄景师兄……收到我的传讯了吗?
……好冷……
……
万妖山脉,玄荒通道核心。
这里已非人间景象。空间彻底失去了稳定的形态,如同一个被疯狂搅动的混沌熔炉。巨大的幽蓝色光门(通道)如同垂死的巨兽心脏,剧烈地搏动、扭曲,每一次搏动都喷吐出毁灭性的空间风暴和混乱的能量洪流。无数黑色的空间裂缝如同活物般游弋、生灭,将触及的一切绞成齑粉。
玄景浑身浴血,玄色衣袍早已破烂不堪,露出下面深可见骨的伤口,有些伤口甚至萦绕着诡异的黑气,在不断侵蚀他的生机。他的脸色苍白,气息比起全盛时期衰弱了何止一筹,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冰冷、锐利,如同永不会熄灭的寒星。
太初剑胚在他手中嗡鸣,剑身之上那缕得自桃源境的“太初源气”流转不休,勉强抵御着周遭无处不在的空间切割和邪能侵蚀。他刚刚硬生生承受了一只元婴级魔物雏形的含怒一击,才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被数道空间裂缝合围的绝杀之局。
代价是沉重的。内腑受损,灵力几近枯竭,若非太初剑胚本质特殊,以及他金丹后期的根基远超同阶,此刻早已化作这空间乱流中的尘埃。
穷途末路。
即便是他,面对这天地之威与无数强敌的围攻,也真正感受到了陨落的阴影。他挥剑斩碎一道袭来的邪能冲击,目光扫过那片更加狂暴、更加不可预测的通道核心深处。源初之气……希望太过渺茫。
就在他心神微荡,一丝疲惫难以抑制地涌上心头时——
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他魂牵梦萦气息的神念,如同穿透无尽黑暗的星光,精准无比地撞入了他的识海!
“玄景!源初之气在你左前三百丈,空间裂隙之中!”
是云初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虚弱和决绝,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量!
玄景浑身剧震,那双冰封般的眼眸中,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疲惫、伤势、绝望,在这一刻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讯息彻底驱散!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剑锋,瞬间刺破重重能量乱流,死死锁定了左前方三百丈外——那里,一片巨大的空间碎片正在缓缓旋转,其边缘一道不起眼的裂隙中,一丝纯净到极致、蕴含着万物复苏般磅礴生机的七彩霞光,正如同羞涩的处子,悄然绽放,即将隐没!
三息!甚至可能更短!
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本能超越了理智!
“太初……归真!”
玄景发出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长啸!他不再保留,不再顾忌!将体内残存的所有灵力,连同那坚韧无匹的剑心意志,甚至燃烧起一部分金丹本源,尽数灌注于太初剑胚之中!
嗡——!!!
太初剑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沌光芒,那缕“太初源气”被彻底激发,剑身仿佛化作了开天辟地之初的那一点本源!周围的混沌气流、空间风暴,甚至那些游弋的空间裂缝,在这一刻都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变得迟缓、凝滞!
他不再挥洒剑气,而是人剑合一,化作了一道纯粹到极致、仿佛能斩断时间、逆流因果的混沌剑虹!这道剑虹不再追求范围的广大,而是将所有的力量凝聚于“穿透”与“抵达”!
嗤啦!
剑虹所过之处,狂暴的空间乱流被强行排开,袭来的邪能法术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甚至连一只试图阻拦的魔物利爪,在触及剑虹的瞬间,也如同琉璃般寸寸碎裂!
这一刻,玄景仿佛不再是修士,而是化作了这混沌空间中一道永恒的规则——抵达目标的规则!
速度,快到了超越思维!
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那道混沌剑虹,无视了所有阻碍,在间不容发之际,悍然冲入了那道即将闭合的空间裂隙!
剑虹敛去,玄景的身影出现在那片相对“平静”的裂隙内部。他的脸色苍白如金纸,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但他摊开的手掌中,正稳稳地托着一团拳头大小、不断流转着七彩霞光、散发出无尽生机与温暖气息的氤氲之气!
源初之气!他拿到了!
几乎在他取走源初之气的同一瞬间,那道空间裂隙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彻底崩溃、湮灭。外界那毁灭性的空间风暴再次席卷而来。
玄景看也不看身后,将那道珍贵的源初之气小心翼翼地以自身最后一丝太初剑意包裹、封存。他回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那一片被混沌与毁灭充斥的天地,眼中没有丝毫留恋。
必须立刻回去!云初……在等他!
他强提最后一口灵力,太初剑胚发出一声微弱的悲鸣,载着他化作一道黯淡的流光,逆着混乱的能量洪流,朝着通道外围,朝着望妖堡的方向,拼死冲去!
每前进一丈,都仿佛在刀山火海中穿行,伤势在加剧,灵力在枯竭。但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回去!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
望妖堡,了望台。
云初的气息已经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肩头的蓝色星痕几乎蔓延过了锁骨,冰寒的死气笼罩着她全身,皮肤表面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赤阳护心丹的药力,已然耗尽。
堡垒内的弟子和执事围在一旁,个个面露悲戚和绝望,却束手无策。木槿长老炼制的丹药都无力回天,他们又能做什么?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结局已定时——
天际尽头,一道黯淡却带着不屈意志的剑光,如同流星般划破混乱的天幕,以决绝的姿态,狠狠撞向堡垒的防御光罩!
“是玄景大师兄!”有弟子眼尖,惊呼出声。
轰!
防御光罩荡漾起剧烈的涟漪,玄景的身影穿透光罩,重重地摔落在了望台上,溅起一片尘土。他甚至连维持飞行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他手中,却死死护着那团被混沌剑意包裹的、流转着七彩霞光的源初之气!
“云……初……”他抬起头,染血的脸庞上,目光急切地搜寻着那个身影。
众人连忙让开。
玄景看到了躺在那里,气息近乎断绝、被冰霜覆盖的云初。他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到无法呼吸。
他挣扎着爬过去,不顾自身摇摇欲坠的状态,小心翼翼地将那团散发着温暖生机的源初之气,引导向云初左肩那狰狞的蓝色星痕。
当七彩霞光触碰到幽蓝星痕的刹那——
嗤!
如同炽热的铁块落入冰水,剧烈的反应爆发开来!七彩霞光与幽蓝冰芒疯狂地互相侵蚀、消磨!云初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露出极其痛苦的神色。
玄景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将自身最后一丝温和的灵力渡过去,支撑着她的心脉。
“坚持住……云初……看着我……”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从未有过的恳求。
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那顽固的、侵蚀了云初许久的幽蓝星痕,在源初之气那蕴含万物本源的生机冲刷下,开始一点点地融化、消散!虽然速度缓慢,但那蔓延的趋势,确确实实被遏制了,并且正在被逼退!
冰霜逐渐消融,云初苍白如雪的脸色,也慢慢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
虽然她依旧昏迷不醒,伤势依旧沉重,但那股萦绕不散的死亡气息,正在被磅礴的生机逐渐驱散。
玄景看着这一幕,紧绷的心神终于一松,强烈的疲惫和伤势如同潮水般的涌上,眼前一黑,也彻底失去了意识,倒在云初身旁。
了望台上,两个昏迷的身影依偎在一起,一个手握残剑,伤痕累累;一个肩染星辉,气息渐稳。源初之气的七彩霞光如同最温柔的纱幔,笼罩着他们,对抗着残留的冰寒。
绝境之中,他以命相搏,带回了唯一的生机。万里之外,她以魂为引,指明了救赎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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