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看到澪面容的瞬间,狂三的身体比她的思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将近三十年精灵生涯中刻骨铭心的仇恨、同伴惨死的画面、尤其是纱和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幕……所有这些痛苦不堪的记忆,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爆发!
“!”狂三瞳孔骤缩,猛地从许墨怀中挣脱。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杀意的灵力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奔涌而出!
阴影如同活物般自她脚下急速蔓延,瞬间吞噬了房间的地板、墙壁和天花板,将整个空间拖入一片昏暗。
红黑色的光芒闪过,那身象征着时间精灵的华丽哥特灵装已然加身,取代了方才的黑色裙装。
她左眼瞳为金色的时钟,右眼则燃烧着酒红色的怒火,手中一长一短两把古老精致的燧发枪已然举起,黑洞洞的枪口笔直地指向门口的崇宫澪!
整个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崇、宫、澪!”狂三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刺骨,蕴含着滔天的恨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澪好看的秀眉微微蹙起,她似乎不太理解狂三为何突然展现出如此强烈的敌意。
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针对自己的、毫不掩饰的杀机。面对指向自己的枪口,澪的目光依旧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下,源自始源精灵的本能开始苏醒。
无需言语,纯粹的白色光芒自澪身上绽放,那身舒适的居家服瞬间被纯白无瑕、散发着神圣光辉的完全体灵装所取代。
一个巨大的、镶嵌着十颗璀璨星辰的白色光轮在她脑后浮现,缓缓旋转。
浩瀚无边、如同世界本源般的始源灵力轰然爆发,不再是平日里的温和流淌,而是充满了不容侵犯的威严!
“嗡——!”
一株纯粹由光和灵力构成的、顶天立地的卡巴拉生命之树虚影拔地而起,庞大的临界领域以澪为中心瞬间展开,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量,轻而易举地碾碎了狂三布下的阴影领域。
房间的景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临界那光怪陆离的空间。
两者灵力的碰撞产生了剧烈的冲击波,若非这领域由澪完全掌控,光是这一下就足以将整栋房子乃至周边区域夷为平地。
许墨在狂三挣脱时就已经站起身,看到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只觉得一阵头疼,无奈地扶住额头。
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如此剧烈的灵力碰撞,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瞬间吸引了家中所有精灵的注意。
第一个赶到的是莲。空间涟漪荡漾,她瞬间出现在澪的身侧,身上那件紫色露脐的完全体灵装已然着装,紫眸警惕地扫视现场,目光最终锁定在持枪的狂三身上,眼神变得冰冷。
“时崎狂三!你想干什么?”她冷声质问,带着维护母亲的厉色。
紧接着,真那、渚沙、七罪、艾伦、卡莲等人也陆续汇聚到澪的身后。她们看到眼前这一幕,脸上无不写满了震惊和困惑。
“狂三小姐?!你怎么……”渚沙捂住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平日里虽然有些傲娇但总体还算温和的少女,此刻却如临大敌般用枪指着她们早已视为家人的澪。
“狂三也变成精灵了?”真那握紧了拳头,感受着狂三身上那股不输于她们的强大灵力,又看了看对面澪和莲完全战斗的姿态,完全搞不清状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打起来了?”
艾伦和卡莲则迅速进入了戒备状态,虽然不清楚缘由,但她们的本能是站在澪这一边。
而稍晚一步赶到的二亚、四糸乃、耶俱矢、夕弦、六喰等拥有未来完整记忆的精灵,看到这一幕,先是惊讶,随即露出了了然和担忧的复杂神色。
她们认出了,这是那个曾经与澪不死不休的“梦魇”时崎狂三,属于她的那份记忆和力量,终于也彻底苏醒了。
“喂喂!狂三!冷静点!”二亚赶紧出声喊道,试图缓和气氛,“先把枪放下!有什么误会我们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耶俱矢也接口道:“奏者说得对!此刻兵戎相见绝非良策!汝有何冤屈,尽可道来!”
夕言言简意赅:“同意。暴力无法解决问题。”
她们是狂三在未来战线中的伙伴,但也更清楚现在的澪早已不同。她们希望狂三能冷静下来。
现场形成了微妙的对峙局面:一边是以澪和莲为首,包括真那、渚沙等不明所以但本能支持的精灵。
另一边,则是孤身一人,却杀气腾腾的时崎狂三。许墨被夹在正中间,感受着两边不断升腾的灵力波动,一个头两个大。
狂三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她的内心正经历着剧烈的挣扎。
面前这个纯白的身影,与她记忆中那个冷漠、残酷、操纵命运、最终导致纱和惨死的元凶重叠在一起。
纱和倒在血泊中逐渐冰冷的画面,澪那仿佛俯瞰蝼蚁般的漠然眼神,如同梦魇般反复冲击着她的神经。
三十年的执念,三十年的奋斗目标,岂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但是……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了澪和莲,看向了她们身后那些面带担忧和困惑的面孔。那些是曾经和她一起生活、欢笑、打闹的“家人”。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惊慌和急切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狂三?你怎么了?!为什么要拿枪对着澪小姐?”
山打纱和气喘吁吁地最后赶到现场,她显然是跑过来的。
她挤开人群,看到眼前灵装对峙的景象,尤其是看到狂三用枪指着澪,脸上写满了不解和焦急。
这一声呼喊,如同清泉浇灌在狂三燃烧的怒火之上。
狂三看到纱和活生生地、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那双充满担忧的眼睛正望着自己时,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紧接着,就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她紧绷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那凝聚在枪口的杀意和灵力如同潮水般退去。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垂下了手臂,手中的燧发枪化作点点暗红色的灵粒子,消散在空气中。
许墨在一旁暗暗松了口气,心中感叹:纱和,你来得真是太是时候了!
看到狂三放下武器,纱和立刻着急地冲上前去。
狂三伸手,轻轻接住了扑过来的好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感受着纱和温热的体温和真实的心跳,狂三闭上眼睛,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
是的,纱和还活着,好好地活着,这就是最重要的证明。
眼看事态得到缓和,澪周身那浩瀚的灵力也悄然收敛,脑后的光轮和拔地而起的生命之树虚影渐渐淡化、消失。
临界领域褪去,众人重新回到了熟悉的卧室环境。
澪和莲身上的灵装也变回了舒适的居家服,只是澪的目光依旧带着一丝疑惑,看向紧紧相拥的狂三和纱和。
许墨走到狂三身边,无奈地叹了口气。
狂三抬起头,眼中复杂的情绪尚未完全平复,她带着歉意看向许墨,缓缓吐出一句:“抱歉……我一时没能控制住……”
许墨摇了摇头,表示理解。
他随后看向澪,澪此刻也走上前来,很自然地牵住了许墨的手,仰头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些许委屈。
……
一楼客厅,气氛相较于刚才的剑拔弩张已经缓和了许多。
换回了那件黑色裙装的狂三,与纱和紧紧挨着坐在一张长沙发上。
她们的对面,坐着许墨,而许墨的两边,则分别被澪和莲占据着。
澪依旧牵着许墨的手,莲也靠得很近,两位银发少女的目光齐齐落在狂三身上,虽然没有之前的敌意,但显然在等待一个解释。
许墨伸手轻轻拍了拍澪和莲的手背,示意她们稍安勿躁。
他看向狂三,语气温和但认真地说道:
“狂三,我理解你刚才的反应。那些记忆对你来说太沉重了。但是,请你看清楚,也感受清楚,现在的澪,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崇宫澪。在这个时间线里,那些坏事,她一件都没有做过。”
狂三深吸一口气,对于许墨的话,她是相信的。
毕竟,在她苏醒前的那部分记忆里,也确实存在过与澪在同一个屋檐下和睦相处的片段,虽然那感觉依旧有些怪异。更何况……
她转过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依旧紧紧握着自己手,脸上写满担忧的纱和。
纱和也正看着她,眼神清澈而困惑,仿佛在问:“狂三,到底发生了什么?”
狂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随后再次深吸。
没错,纱和现在还活着,活得好好的,这一点比任何解释都更有力。
她看向依偎在许墨身边的澪和莲,开口问道,声音已经平静了许多:“她们现在……也是你的人了?”
许墨点了点头,坦然承认。
这时,莲开口了,她的语气比起刚才对峙时缓和了不少,但依旧带着一丝维护:
“时崎狂三,现在的母亲,和你,和我们记忆当中的那个存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这一点,你应该能感觉到。”
狂三看向莲,目光锐利:“你呢?我记得,你不是被她封印在世界夹缝里三十年吗?你就这么放下了?”
莲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手捋了捋自己已经变得和澪一样的银白色长发,然后又往许墨身边靠了靠,几乎要贴在他身上,这才说道:
“我已经想通了。我不想再将那些还未发生的、并且今后也绝不会再发生的、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现在的这个母亲身上。”
她的目光扫过澪,又回到狂三脸上,“我们共同憎恨、对抗的那个崇宫澪,已经在你所知的那场决战之中,随着旧世界的崩坏而彻底死去了。现在的母亲……和我们爱着同一个人。”
这句话说完,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了被澪和莲紧紧依偎着的许墨身上。
狂三沉默着。她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莲的话确实有道理。
只是,那种感觉……就好像你为了一个目标奋斗了三十年,付出了无数代价,终于快要接近终点时,却有人告诉你,那个目标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甚至变成了你的队友。
这种巨大的落差和荒谬感,确实需要时间来消化和适应。
纱和也在旁边轻轻晃了晃狂三的手臂,软声帮腔道:“狂三~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澪小姐人真的很好的,之前我们不是都相处得很愉快吗?她还经常给我做好吃的点心呢。”
看着纱和天真担忧的脸庞,感受着她手心的温暖,狂三心中最后一丝戾气也终于消散了。
她反手温柔地摸了摸纱和的脑袋,整个人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释然的笑容。
她转向许墨和澪,坦然地表示:“我明白了。抱歉,刚才是我太激动了。只是……我需要点时间来适应。”
一旁的二亚见状,立刻跳出来打圆场,试图活跃气氛:
“这就对了嘛!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理智又迷人的狂三!都是一家人了,打打杀杀的多不好~来来来,趁这个机会,握个手,表示冰释前嫌,以后咱们就开开心心开启新的后宫……啊不,新的幸福生活吧!”
她的话让现场沉默了几秒,连许墨都忍不住瞥了她一眼,二亚自己额头上也冒出一滴冷汗,干笑了两声。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澪在听了狂三的话后,缓缓地站了起来。她走到狂三面前,向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的眼神纯净而真诚,声音轻柔却清晰:“虽然我不知道,那个时间线的我,对你,对大家,做出了多么不可原谅的事情。但是,现在的我,只爱着墨。只要是墨珍惜的人,我也会珍惜。我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墨、让大家伤心的事情。”
狂三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白皙的手,又抬眼看了看澪那双无比认真的冰蓝色眼眸。
她再侧过头,看了看身旁用鼓励眼神望着自己的纱和,最后,她的目光越过澪,落在了许墨身上。
许墨对她微微点头,眼中是信任和支持。
最终,狂三也缓缓站起身,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过往的沉重彻底呼出。
然后,她伸出手,坚定地握住了澪的手。
“我记住你说的话了,崇宫澪。”狂三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如果你……如果你将来某一天,变成了我记忆中的那个模样,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
这是一个简单的握手,却跨越了三十年的仇恨与时空的阻隔。
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在二十五年前的某天,于许墨家的客厅里,时之精灵与始源精灵之间,在经历了短暂的激烈冲突后,终于达成了初步的、脆弱的,但却意义非凡的和解。
未来的路还很长,但至少,一个充满火药味的开端,终于被引向了一个可能通往和平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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