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褚续神清气爽地下床。
连雪则像被人吸干了精气,赖在床上不肯起。
久违的晴天,吃过早饭,连雪闲来无事,搬个小板凳坐在墙角晒起了太阳。
打了一晚上鸡血的褚续吗?
精力十足,东忙忙西忙忙半点也闲不下来。
连雪看着都替他累,“你都忙了一早上了,歇歇。”
“你不懂,我头一次在冬天感到身体这么轻松。”褚续一脸满足。
往年因为身体的原因,在冬天格外的难熬,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一样,喘不过来气。
连雪察觉到门口隐隐绰绰的似有人影在晃动,“谁呀!谁在外面。”
“有人?”褚续抱着一捆柴从柴房出来,“我去看看。”
“不用。”连雪猜测是闲的无聊的小孩子弄的恶作剧,朝门外喊,“是人你就应一声,是狗你……”
大门开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门口。
强忍着落泪的冲动,跑到院子里。
“苏惜文?你怎么回来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心想出什么事了?
苏惜文本来不想来这边的,但她心里十分委屈,想找个人倾诉,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边。
看到熟悉的大门几次想忍住哭泣的冲动,没想到还是……
褚续识趣地离开,连雪牵着她的手,“屋里说。”
“除了生老病死都是小事。”
连雪就这么陪着她等她情绪稳定,才开口,“哭累了,歇会儿,喝口麦乳精。”
连雪眼睛一闪,如果她猜的没错,应该是工农兵的名额出现了问题。
不然,她也不会突然回来。
“和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苏惜文欲言又止,她该怎么说,是说父母不要自己了,还是这么多年才真正看清父母重男轻女。
可他们以前也对自己很好,为什么突然就变了。
“我可能一辈子都回不了城了。”苏惜文勉强挤出笑容。
“我爸妈将我工农兵大学的名额让给了别人,除非我嫁人才能回城。连雪姐,我想不明白,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变了。”
连雪一切明了。
因为你长得漂亮父母想让你嫁个金龟婿,性格不可控会扞卫自己的权利,他们欺负你有成本。
现在,你不再是城里人,成为了一个或许永远都回不了城的知青。
没有了可以利用的条件,所以才撕破脸,可劲欺负你。
但这个时候连雪不能说实话,怕打击到她脆弱的小心脏,见识到大人世界的肮脏,彻底缩到了壳里。
也不想用虚假的语言安慰她,给她遥远的希望,比如:“再坚持坚持,一切都会好。”
基于没有希望的坚持,劝的再多都是无用功。
她也不能直说,等到1977年高考就恢复了。
连雪沉思下,说,“苏惜文,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苏惜文侧耳倾听。
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她原以为这个秘密要永远藏于心中。
连雪眼神空洞,渐渐陷入回忆之中,“我上初一那年,村里发了洪水,我父母为了救人去世。
那个时候我也很迷茫,整天陷入痛苦之中,常常在夜里独自一人看着河水思念他们。我在想,汹涌的河水你为什么不一起带走我,这样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我放声大哭,拍打着河水发泄自己的情绪,可都无济于事,对他们的思念分毫不减。
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什么连死的勇气都没有。”
苏惜文先是震惊再是佩服,“后来呢!”
“后来,我学会了游泳。”连雪见她又要哭了,调皮地开了个玩笑,“好了,后来,我真的跳了下去,任由自己沉入河底,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心跳的声音,我想我父母那个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无助,用最后一丝意志希望我能平安长大。
身体的本能迫使我挣扎了起来,没有窒息身亡,而是顺着河流漂流。”
“我想我应该活着,于是就靠着一口气一个人活到了现在。”
“你父母救的那个人是田伯伯吗?”苏惜文问。
“是的,多了一对同样疼爱我把我的当亲生女儿对待的干爸干妈。”
连雪不会说是因为梦到她爸踢她,拿着两块金砖诱惑着她好好活着,才有了坚持的决心。
心底一点撒谎的羞耻都没有。
甚至,又讲起了成功学的大道理,“所以,苏惜文,向我学习吧!希望我的经历告诉你,一个人也能把日子过好,还有,即使是女孩,也永远不要看轻自己,不要让自己陷入弱者思维里面去。”
“记住你很强大,你可以成为自己的铠甲。”
……
正月过去,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冰雪消融,小花小草也调皮地像变魔术似的一夜之间冒了头。
趁着还没到农忙的时候,村里有人要盖房子了。
大张旗鼓声势浩大的样子,让人想不知道都难。
盖的还是砖瓦房,村里人谁不羡慕,见了谁不当年说声恭喜。
但连雪笑不出来,也说不出任何恭喜的话。
因为要盖房子的人是她三叔,此刻正搬着柜子过来,大摇大摆地放在院子里,明目张胆要占她的房间。
连雪扶着肚里,眼神像刀子似的冷冷地盯着他们,“三叔三婶,你们这是嫌弃柜子太破了,知道我家蜂窝煤烧完了,给我家送柴火过来。”
连胜娘还装模作样地说,“哪能呢!这不是看你还有几个月快要生了吗?家里也没个长辈看着,我们住进来,也好照顾你。”
“雪丫头呀!我们可都是为了你好。”
连胜娘还在美滋滋地想住进去后的日子,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候住进来,就别想赶他们走。
不愧是一个被窝睡出来的夫妻俩,心底的想法分毫不差。
连三顺连装都不想装,心里早就对房子垂涎不已,要是能住进去,新房就能少盖一间,省点钱。
村里人就她家日子过的最好,那肉香恨不得传到隔壁村里。
也不知道给他们长辈送上一碗孝顺孝顺,竟是便宜了那俩外来的知青。
“连雪呀!叔也不想算的太清楚,伤了和气。”连三顺洋洋自得地想,
“话说,你这宅子占的是我们连家的地,宅基地向来是传男不传女的,你一个女人哪来的脸占我们连家的地。”
“你们连家的地。”连雪像是听到一个巨大的笑话,
“当年分家的时候,我父母没拿连家的一针一线,这个宅基地是我爸妈开荒开出来的村里都不要的荒地,你哪来的脸说是连家的。”
连三顺舌头打了结,拿不出任何证据,他还以为那时候年纪小她不知道呢!
阴沟里翻船了。
“我们住住怎么了,又不会少几块砖,还不是怕你西屋长时间不住人,塌了。我们都是为你好,你怎么这么不知足,看在亲戚的面子上,就拿个1000块当做看家费。”
连雪一而再再而三的震惊于连三顺的厚脸皮,演都不演了,明目张胆的吃绝户。
连雪不想和他哔哔赖赖说废话,二话不说去柴房拿了把斧头。
气势汹汹地朝着那些柜子砍,连三顺躲避不及,眼睁睁地看着柜子变成七缺八缺烂成块块的木板。
连雪砍完柜子,站在散落在地的衣物木块中间,凶狠地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他们,
“还要住吗?”
连三顺吓的腿都要软了,哪还敢住。
东西都不要了,俩人撒腿就跑。
他们怎么能忘了。
这个小恶魔,是真的敢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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