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醒来,手往枕头底下摸了摸,一如既往地空着,那根银簪墨情一直没收着,她也没再问。此时,外头传来脚步声,诗画端着账本走了进来。
“绸缎庄这月赚了八百两。”她说,“药铺五百二十两,布庄三百。”
沈悦正啃芝麻酥,腮帮子鼓鼓的。听到数字没抬头,只点了点头。
诗画合上账本,“明儿想吃什么?”
“炸春卷。”她说,“配鸭血粉丝汤,再来碗绿豆汤,放薄荷叶。”
“行。”诗画记下,“米饭要软的?”
“嗯。”沈悦舔了下手指上的芝麻,“软的。”
说完就躺回榻上了。
中午也没什么事,她翻了两页话本,觉得没劲,干脆闭眼睡觉。
这一觉睡到傍晚才醒。
刚睁眼,就闻到一股甜香从外间飘进来。
她鼻子动了动,“什么味儿?”
墨情正好掀帘进来,手里拎着个红漆食盒。
“王爷带回来的点心。”她说,“江南贡品,桂花蜜糕和杏仁酥饼。”
沈悦眼睛一下亮了,“他亲自带回来的?”
“嗯。”墨情把食盒放在桌上,“厨房刚摆好小厅,说是请您过去用膳。”
沈悦翻身下榻,靸着鞋往外走,“秦淮人呢?”
“在偏厅等您。”
小厅里,秦淮坐在桌边,见她来了,没说话,只指了指面前碟子。
沈悦凑过去一看,三块蜜糕,两块酥饼,码得整整齐齐。
她坐下,伸手就拿了一块蜜糕塞嘴里。
“唔——真甜。”她眯起眼,“比府里做的还香。”
秦淮看着她吃得嘴角沾渣,低声笑了,“你倒是真不客气。”
沈悦抬眼看他,“不吃白不吃。你又不是天天带东西回来。”
秦淮顿了下,没接话,只夹了块酥饼放进她碗里。
沈悦也不推辞,接着吃。
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吃了半盏茶工夫。
沈悦连吃了三块蜜糕,一块都没剩。
吃完最后一口,她端起茶喝了一口,咂咂嘴,“好久没这么饱过了。”
秦淮看着她,“你喜欢,以后让人常做。”
沈悦摇头,“别麻烦。能吃到一次就不错了。”
秦淮没说话,但眼神沉了沉。
角落里,墨情一直站在角落,目光紧随着沈悦的一举一动。她之前已经去过厨房确认,这盘点心确实是秦淮的亲随从马车上直接取下,中途无人触碰,进府后也是由王府大厨亲手分装,连碟子都是新换的。她甚至偷偷刮了点碎屑,用指甲碾了碾,确认无变色、无酸味后,才放心让沈悦食用。现在看沈悦吃了这么久,脸色正常,呼吸平稳,墨情暗自松了口气。
但她没走,反而从袖子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薄荷丸,轻轻放进沈悦茶盏边的小碟里。
沈悦喝茶时看见了,“这是啥?”
“清口气的。”墨情说,“吃多了甜食,容易腻。”
沈悦撇嘴,“你还真当我是小孩子。”
但她还是顺手捏起来吃了。
秦淮看了墨情一眼,没说话。
饭后,两人在廊下站了会儿。
风吹得灯笼晃,沈悦打了个哈欠。
“困了?”秦淮问。
“嗯。”她揉揉眼,“吃饱了就想睡。”
秦淮点头,“回去吧。明天我还要上朝。”
沈悦转身要走,忽然回头,“今天……谢谢你带点心回来。”
秦淮嗯了一声,“下次还有。”
沈悦笑了笑,走了。
回到屋里,她脱了鞋爬上榻,翻出话本继续看。
墨情跟进来,把药箱放下。
“该换季药丸了。”她说。
沈悦翻白眼,“又来?”
墨情不答,打开箱子,取出三粒黑药丸,塞进她荷包夹层。
又拿出个布包,缝进她肚兜侧边。
“艾草丁香粉。”她说,“防风寒。”
沈悦嘟囔道,“你们是不是觉得全京城的人都想害我?”
墨情面无表情,“只要有一个想害您,就够危险了。”
沈悦懒得争,翻个身背对她,“行行行,随你。”
墨情收好药箱,出去了。
没过多久,知意溜进来,压低声音。
“出事了。”
沈悦翻了一页书:“哦。”
知意愣了,“你就‘哦’一声?”
“不然呢?”沈悦抬眼,“我说话有人信吗?他们爱说就说呗。”
知意咬唇,“可这话传得厉害,贵妇圈都在嚼舌根。万一影响商铺生意……”
沈悦冷笑,“谁敢断我生意,我就让他铺子关门。”
知意松了口气,“那……要不要反击?”
“不用。”沈悦说,“让她们说。说多了自然就没劲了。”
知意点头,“那我先告诉书诗,让她盯着点商户往来。”
“去吧。”沈悦打了个哈欠,“别吵我睡觉。”
知意走了。
屋里安静下来。
沈悦翻了两页书,实在看不进去,扔到一边。
她躺平,盯着帐顶。
外面更鼓响了。
一更。
她闭上眼。
二更。
她翻了个身。
还是睡不着。
手指无意识敲着榻沿。
忽然听见门响。
墨情轻手轻脚进来,手里提着个小布包。
她走到床前,掀开枕芯一角,塞进一点香料,又轻轻拍平。
然后站在床边,听沈悦呼吸。
等她呼吸变深,才转身出门。
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
沈悦闭着眼,眉头松了。
墨情这才退出去,带上门。
夜更深了。
沈悦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咕哝了一句。
“今天吃得真饱。”
说完,彻底睡死过去。
屋外,墨情站在廊下,望着紧闭的房门。
她没走远,就守在院门口。
半个时辰后,她叫来一个小丫鬟。
“去厨房看看,今夜所有食材来源,记下来。”
小丫鬟应声跑了。
墨情抬头看了看天。
月亮被云遮住一半。
她低头,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展开。
上面写着一行字:“张嬷嬷侄媳今日赎出青玉瓶一只,款式同王府旧款。”
她看完,把纸条撕碎,扔进石缝。
然后站回原地,继续守着。
屋里,沈悦睡得正沉。
手指松开了,不再敲打榻沿。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枕头底下。
还是空的。
她哼了一声,坐起来。
诗画进来,照例报账。
“绸缎庄昨儿新进了南洋纱,补了八匹。”她说,“账对上了。”
沈悦点头,“挺好。”
诗画又说,“药铺那边,止咳糖丸卖得不错。”
沈悦啃了口芝麻酥,“行。”
诗画犹豫了一下,“王爷今早留了话,说今晚还一起吃饭。”
沈悦咬着酥饼,含糊地问,“他又带点心?”
“不知道。”诗画笑,“但厨房已经开始准备了。”
沈悦没说话,低头继续吃。
但嘴角翘了一下。
诗画走了。
屋里只剩她一个人。
她翻出抽屉里的小布包,打开看了看。
碎银还在,当票也在。
她没动,又塞回去。
关上抽屉,躺回榻上。
拿起话本,翻了两页。
还是没看进去。
她把书扔到一边,闭上眼。
手指轻轻敲着榻沿。
像昨晚一样。
但这次,敲得慢了些。
门外,墨情路过,听见声音,停了一下。
她没进去,转身走了。
沈悦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
“今天……也想吃炸春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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