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知意就摸黑爬起来。
她翻出柜底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套上旧裙子,辫子一挽,插根木簪。挎了个小竹篮,里头搁了三包药香饼,是城南“百味坊”的招牌,王府小厮最爱这一口。
诗画在西角门等她。
“东西带了?”
“带了。”
“暗号记得?”
“三声咳嗽,两下跺脚。”
“去吧。”诗画塞给她半块碎银,“别硬闯,听见风声不对立马撤。”
知意点点头,低头出了门。
她在辅政王府侧巷的茶摊蹲了三天。
每天午时准到,要一碗最便宜的粗茶,坐角落啃饼。第四天,终于搭上话。
一个穿灰袄的小厮进来买茶,盯着她篮子里的饼直咽口水。
知意笑:“哥儿尝尝?刚出炉的,加了陈皮和芝麻,不腻。”
小厮摆手:“不敢要您的。”
“嗐,我主子赏多了,吃不完还招老鼠。”她直接抽出一包塞过去,“您要是不嫌弃,帮我问问——我家主子也爱清净,听说靖王更甚,不知王爷日常都忌什么?”
小厮犹豫:“这……我能说吗?”
“我又不去见他。”知意压低嗓音,“我就想学学,怎么伺候个不爱闹的人。我们主子整日念叨‘反正爱吃的东西每天都有,比啥都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小厮一听乐了:“这话可说到点子上了!王爷图个省心。”
知意眼睛一亮:“快说说,王爷一天都干啥?”
“寅时初起,雷打不动。”小厮掰着手指数,“洗脸净手,先去书房看折子,批两个时辰。午间用饭,饭后走十圈,回房歇半个时辰。下午看书、练字,谁都不见。晚上亥时前必睡,夜宵就一碗温牛奶或小米粥,厨房不敢换花样。”
“下人呢?”
“贴身就两个老仆,换茶具都要报三次备档,嫌烦。”小厮摇头,“前阵子有个新来的丫鬟说话声音大了点,第二天就被调去扫马厩。”
知意心里有数了。
她又问:“王爷爱吃啥?讨厌啥味儿?”
“清淡。”
“油重的不上桌,辣的一口不碰。香料只用檀香,别的熏得头疼。连花都不摆,说香味乱心。”
“那……王爷会生气吗?”
“没见过。”小厮耸肩,“去年有个管事贪了五十两,查出来也没骂人,就让人写悔过书,抄十遍《礼记》。抄完还得背,背错一句重来。”
知意听得直点头。
她最后问:“王爷……喜欢热闹吗?”
小厮瞪眼
知意笑了。
第四天傍晚,她回到左相府西角门。
诗画已在等。
三声咳嗽,两下跺脚。
暗号对上,诗画拉她进偏廊。
“没人跟?”
“甩了两拨眼生的,绕了三条巷。”知意喘口气,“我都记下了。”
两人直奔沈悦内室。
书诗在侧厅坐着,手里捏着帕子,见她们进来,立刻起身。
“回来了?”
“回来了。”知意进门就跪坐下来,从袖里掏出个小本子,“主子,我打听清楚了。”
沈悦正靠在引枕上啃核桃饼,腮帮子一鼓一鼓。
她咽下一口,含糊问:“说。”
“王爷每日寅时起,亥时睡,作息比鸡还准。”知意语速快,“饮食清淡,夜宵固定小米粥或温牛奶,厨房不敢改样。不爱见人,连换茶杯都要报备三次,嫌啰嗦。”
沈悦挑眉:“真这么怕麻烦?”
“真的。”知意点头,“小厮说,去年有人在他书房外哭诉冤情,王爷听了一炷香,最后说:‘你去找刑部,别在我门口嚎。’说完关门继续写字。”
书诗忍不住笑出声:“这脾气,跟你一模一样。”
沈悦咧嘴:“我还算好说话的,至少听完再赶人。”
知意继续:“王爷不近女色,府里没通房,没宠婢。连花园都荒着,说花开太吵,落叶还得扫。”
“作息呢?”诗画问。
“极规律。”知意翻页,“早起练气半个时辰,午间散步十圈,风雨无阻。每年冬夏请太医一次,脉象稳得很,无隐疾。”
沈悦满意地点头:“挺好,活得比道士还明白。”
“还有。”知意压低声音,“我特意问了厨房婆子,王爷吃饭从不挑食,但若饭菜凉了,不会说,只会放下筷子走人。下人吓得当晚就把灶火改成常燃。”
沈悦笑了:“这招我也会。上次顾言洲给我端碗冷汤,我吹两口就搁下,他急得自己跑去热了三回。”
书诗哼了声:“这种人最好伺候。不折腾,不作妖,饭点到,人就出现。”
诗画翻开自己的小账本,记下几行字,合上盖印。
“所有信息匹配。”她抬头,“康健,无妾,不理俗务,府内清净。最关键——他需要一个不折腾的主母。”
沈悦咬了最后一口饼,慢慢嚼。
她抬眼:“你们觉得,他能忍我这种天天只想吃饭睡觉的?”
知意脱口而出:“他不是忍,是求之不得。”
屋里静了一瞬。
沈悦忽然笑出声:“你说,他要是知道我重生过,还被夫家退婚、嫁妆差点被吞,会不会觉得晦气?”
知意摇头:“不会。王爷最烦虚的。您不装贤惠,不争宠,不搞事,反而对了他的胃口。”
诗画补充:“而且您有嫁妆,不靠他养。他不用操心钱,也不用应付岳家。”
书诗冷笑:“京里多少贵女哭着喊着要嫁皇族,搞得娘家天天往王府送礼。您倒好,嫁妆锁库房,饭桌上才开口,这种主母谁不想要?”
沈悦歪头,手指敲着引枕边沿。
她轻声说:“我就怕……他太安静了。”
知意愣住:“安静不好吗?”
“安静的人,心思最难猜。”沈悦眯眼,“他十年不娶,真就只是嫌麻烦?还是……藏着别的打算?”
没人接话。
诗画低头抚着账本边缘。
书诗抿唇,眼神微闪。
知意忽道:“主子,要不要我再探一次?这次换个法子,混进府里当临时洒扫,看夜里动静。”
沈悦摇头:“不急。”
她坐直了些:“现在不是查他有没有秘密,是看他适不适合我。”
她顿了顿,语气淡下来:“我不想再卷进什么权谋后宅。我要的是——白天吃得饱,晚上睡得着,没人半夜端毒汤,没人拿我的嫁妆去填外室的窟窿。”
屋里安静。
知意轻轻应了句:“明白了。”
沈悦看向窗外。
天快黑了,檐角挂了盏纸灯笼,风吹得晃。
她忽然说:“明天……让他知道我和离后的日子。”
诗画问:“怎么说?”
沈悦笑了笑:“就照我说的那句——‘反正爱吃的东西每天都有,比啥都强’。”
知意眼睛一亮:“这话传进去,他肯定懂。”
沈悦没再说话。
她靠回引枕,嘴里含了颗蜜饯,慢慢吮着。
烛火摇了一下。
诗画收起本子,塞进袖中。
书诗站起身,走到门边,手搭上门闩。
知意搓了搓耳朵,小声问:“主子,您真不怕……他其实也在等一个不折腾的人?”
沈悦闭上眼。
片刻后,她睁开一只眼,声音很轻。
“我不怕他等。”
她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把蜜饯渣吐在帕子上。
然后她说:
“我怕的是,他根本不在乎等不等。”
喜欢丫鬟带飞!主母和离嫁皇叔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丫鬟带飞!主母和离嫁皇叔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