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节气刚过,天却憋着一股子闷气,灰扑扑的云层沉沉压下来,不落雨,也不散开,像块浸透了脏水的破棉絮,捂得人喘不过气。风,裹着湿漉漉的泥土腥气和一股子沤烂了的草根味儿,打着旋儿,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草屑,抽在人脸上,黏糊糊的,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腌臜气。
李家灶房里,那盏大号煤油灯的火苗蔫蔫地跳着,混着灶膛里橘红的火光,将低矮的土坯墙壁映得一片昏黄。锅里炖着新下的豆角,咕嘟咕嘟翻滚着,豆腥气混着柴火的焦香,霸道地钻出来。王大柱、王二强、王六子几个汉子围坐在桌边,深陷的眼窝里映着火光,脸上带着油光,嗓门洪亮地议论着向阳公司刚谈妥的省城运输线。王四喜深陷的眼窝里带着书卷气的笑意,枯黑的手指在桌上摊开的新图纸上比划着。吴梅和林静在灶台边忙活,深陷的眼窝里也满是喜气。妮妮抱着虎头,深陷的眼窝里闪着光,小手指着墙上王小菊那张穿着白大褂、目光锐利的照片,咿咿呀呀地学着大人说话。
笑声、说话声、碗筷碰撞声,在昏黄的灯光下搅成一锅滚烫的、带着希望热气的粥。
隔壁院子。刘寡妇家那扇歪歪斜斜、漆皮剥落的破木门,半敞着。门框上,残留着几片褪了色的、被风吹雨打揉搓得不成样子的碎红纸——那是几个月前贴上去的、早已没了喜气的“囍”字残骸。
院子里,空荡荡的。墙角堆着几捆半湿不干的柴火,散发着一股子霉烂味儿。地上,散落着踩烂的瓜子壳、花生皮,还有几片被泥浆糊住的、看不出颜色的糖纸。一只瘦骨嶙峋的老母鸡,蔫头耷脑地在泥地里刨食,深陷的眼窝里满是茫然。
堂屋门口,那磨得油亮的榆木门槛上,佝偻着一个身影。
刘寡妇,刘金凤。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灰、辨不出原色的旧夹袄,夹袄又短又小,紧紧箍在身上,勒出底下嶙峋的骨头架子。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浑浊的光,此刻被一种巨大的、如同火山喷发前的死寂和一种灭顶般的怨毒淹没。枯黄的脸,沟壑纵横的皱纹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扭曲,如同被狂风撕扯的老树皮!嘴唇干裂起皮,哆嗦着,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院门口那条空荡荡的、被尘土覆盖的土路!
她枯黑的手,死死抠着身下冰凉、粗糙的门槛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死寂的光芒骤然爆射出两道淬了剧毒的寒光!如同两口沉寂千年的古井骤然掀开盖子,喷发出足以焚毁一切的熔岩!
“美玉——!”
一声尖利、嘶哑、带着巨大怨毒和一种破锣般撕裂感的嚎叫!猛地撕裂了沉闷的空气!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股恨不得把人心都剜出来的狠劲儿!狠狠砸在空寂的院子里!震得墙角那只老母鸡“咯咯”惊叫着扑棱起翅膀!
“你个——!”
“挨千刀——!”
“没良心的——!”
“白眼狼——!”
声音又尖又细,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扭曲到极致的疯狂!在空寂的院子里回荡,撞在土坯墙上,又反弹回来,带着一股子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声!
“老娘——!”
枯黑的手,死死抠着门槛,枯瘦的脊梁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怨毒的光芒如同烧红的烙铁!
“一把屎——!”
“一把尿——!”
“把你拉扯大——!”
“容易吗——?!”
“你倒好——!”
枯黄的手指,如同淬了剧毒的戟尖,笔直地、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戳向院门口那条空荡荡的土路!仿佛要戳穿一个无形的、令人作呕的幻影!
“翅膀硬了——!”
“心野了——!”
“跟着个——!”
她枯黑的嘴唇哆嗦着,深陷的眼窝里充满了巨大的鄙夷和一种扭曲的嫉妒,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恨不得把人心都撕碎的恶毒:
“瘸腿木匠——!”
“跑了——!”
“跑了就——!”
“再不回门——!”
“连个屁——!”
“都不放——!”
“你个——!”
“喂不熟的白眼狼——!”
“老娘——!”
枯黑的手,猛地一拍门槛!发出“啪”的一声闷响!枯瘦的身子因为巨大的激动而剧烈摇晃!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怨毒瞬间被巨大的水汽模糊!浑浊的老泪,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砸在冰凉的门槛上!洇开深色的、带着巨大悲凉的圆点!
“白养你了——!”
“白疼你了——!”
“你个……没心肝的……东西啊——!”
压抑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呜咽,混着恶毒的咒骂,在空寂的院子里回荡。那只老母鸡缩在墙角,深陷的眼窝里带着惊恐,瑟瑟发抖。
院门外,那条空荡荡的土路上,尘土被风卷起,打着旋儿。
远处,隐约传来李家灶房里模糊的笑语声,像另一个世界传来的、遥远的回声。
更远处,邻村的方向。一间低矮的土坯房里,刚点上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刘美玉穿着半新的红布褂子,深陷的眼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和疲惫,枯黑的手,正笨拙地往灶膛里添柴火。她身边,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松木拐杖的年轻男人,深陷的眼窝里带着憨厚的笑意,枯黑的手,正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一碗冒着热气的糊糊,递到妻子面前。他的一条裤腿,空荡荡地挽着,露出半截用粗糙木料做的假腿。
刘美玉深陷的眼窝里,那点麻木微微闪动了一下。枯黄的脸颊紧绷着,嘴唇抿得紧紧的。枯黑的手,极其缓慢地、接过那碗糊糊。深陷的眼窝里,映着跳跃的灶火,也映着丈夫那张写满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自卑的脸。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风,卷着尘土和咒骂的余音,掠过空寂的刘家小院。
门槛上,刘寡妇佝偻着背,深陷的眼窝里泪水汹涌,枯黄的脸埋在枯黑、布满泥垢的手掌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浑浊的呜咽和恶毒的咒骂,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在暮色四合的空寂里,被风吹散,最终只剩下墙角那只老母鸡,偶尔发出几声“咯咯”的、带着茫然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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