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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藻宫大殿内，一派肃穆。
皇后郭氏端坐凤座之上，身着明黄色凤袍，头戴九尾凤冠，妆容精致，眉宇间却带着挥之不去的骄横与戾气。
她容貌本也算艳丽，但那份刻薄之气破坏了美感。
下首两侧，坐着几位位份较高的妃嫔，其中以一位身着艳丽桃红宫装、姿容娇媚、眼神却带着明显不善的美人最为打眼——正是近来颇为得宠的尚美人。
林清霜垂首敛目，莲步轻移，姿态恭谨柔顺到极致，走到殿中，盈盈下拜：“臣妾才人林氏，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她的声音清越柔婉，姿态无可挑剔。然而，这份新人的恭顺，落在郭皇后眼中，却刺眼无比。
尤其是想到昨夜养心殿的动静，想到眼前这女子就是以那样一副狐媚样子勾引了皇帝，郭皇后心中的妒火就熊熊燃烧！
“哼。”一声毫不掩饰的冷哼从凤座上传来。
郭皇后并未叫起，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林清霜低垂的头顶和纤细的脖颈。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是何等绝色佳人，甫一入宫，便得了陛下的青眼，册封为才人，赐居清雅殿？”
林清霜依言缓缓抬头，依旧垂着眼睫，露出那张苍白精致、我见犹怜的脸。
那份天然的柔弱与昨夜承恩后的妩媚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屏息的美丽。
“啧，果然是一副好相貌！”尚美人娇笑一声，声音尖利，带着浓浓的酸意和挑衅。
“瞧着弱柳扶风的，这勾引男人的本事倒是不小！也不知用了什么下作手段，刚入宫就爬上龙床！皇后娘娘，您可要仔细瞧瞧，别是什么祸水进了宫！”
这露骨的羞辱，让殿内气氛瞬间凝滞。其他妃嫔或垂眸，或面露讥讽，无人敢言。
林清霜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脸色更白了几分，眼中迅速蒙上一层水雾，贝齿紧紧咬住下唇，仿佛承受着莫大的屈辱，却倔强地不肯让泪水落下。
那份隐忍的脆弱，如同狂风暴雨中飘摇的小白花。
“尚美人慎言！”一个温和却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是坐在郭皇后下首第一位的扬美人，她素来以温婉贤淑着称。
“林才人初入宫闱，又是陛下新封，妹妹怎可口出恶言？”
“本宫倒觉得尚美人说得没错！”郭皇后猛地一拍凤座扶手，赤金护甲在紫檀木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她盯着林清霜，眼神怨毒，“林才人？哼！本宫知道，你父亲可是戴罪之身！一个罪臣之女，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功夫蛊惑圣心，竟也配站在这凤藻宫？来人！给本宫掌嘴！教教她什么叫宫规！”
“皇后娘娘息怒！”扬美人脸色一变，连忙起身劝阻。
殿内一片死寂。太监宫女噤若寒蝉。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殿外传来太监尖细悠长的通传：“太后娘娘驾到——！”
如同滚油中泼入冷水，整个凤藻宫瞬间沸腾！所有人都慌忙起身，连盛怒中的郭皇后也脸色微变，强压怒火，起身离座。
只见一位身着深紫色绣金凤纹常服、头戴简单玉饰的老妇人，在宫人簇拥下缓缓步入。
她面容并不显老，保养得宜，眉宇间沉淀着岁月赋予的威严与一种深不可测的平静。
她便是当今官家的养母，垂帘听政多年、虽已还政却依旧手握巨大权柄的——刘太后（刘娥）。
刘太后的目光淡淡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依旧跪在殿中、身体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如纸的林清霜身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带着洞悉世事的锐利与一种久居高位的无形威压。
“哀家听闻皇后这里热闹，便过来瞧瞧。”刘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喊打喊杀？”
郭皇后连忙上前，挤出笑容：“母后息怒，不过是新入宫的林才人不懂规矩，臣妾正教导她宫规。”她试图轻描淡写。
“哦？”刘太后的目光在林清霜身上停留片刻，又看向郭皇后，语气平淡，“不懂规矩？哀家瞧着，礼数倒是周全得很。起来吧，孩子。”
这轻飘飘的一声“孩子”，如同赦令。林清霜心中剧震。
她面上却做出如蒙大赦、感激涕零的模样，深深叩首：“臣妾谢太后娘娘恩典！”才在宫女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起身，依旧垂着头，身体似乎还在微微发颤。
刘太后不再看她，径直走到主位坐下。郭皇后和尚美人等人连忙重新见礼，殿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皇帝新纳妃嫔，是喜事。”刘太后端起宫女奉上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动作优雅从容，语气听不出喜怒。
“既是皇帝喜欢的人，皇后身为六宫之主，更应宽厚待之，以全陛下心意。动辄喊打喊杀，岂是国母风范？”
她的话没有一句重音，却字字敲打在郭皇后心上，让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尚美人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刘太后的目光再次转向林清霜，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林才人？”
“臣妾在。”林清霜立刻屈膝应声，姿态恭谨到极致。
“抬起头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林清霜缓缓抬头，对上刘太后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她强迫自己保持最纯粹的、带着一丝惊惶和孺慕的眼神，如同初生的幼兽仰望强大的存在。
那份弱柳扶风的脆弱，在这一刻被发挥到极致。
刘太后静静地看着她，看了足足有数息。殿内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清霜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实质，扫过她的眉眼、她的唇鼻、她微微颤抖的身体，似乎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与风险。
终于，刘太后缓缓收回目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嗯，倒是个齐整孩子。
皇帝喜欢就好。” 她放下茶盏，目光转向郭皇后，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哀家乏了。皇后，好生待她。莫要让皇帝觉得，这后宫，连个清净地儿都没有。”
说完，也不等郭皇后回应，便在宫人簇拥下起身离去。
太后一走，殿内凝滞的空气才重新流动。
郭皇后脸色铁青，狠狠剜了林清霜一眼，终究不敢再发作，只能强压怒火：“都散了吧！” 尚美人等人也如蒙大赦，匆匆告退。
林清霜最后走出凤藻宫。清晨的阳光洒在汉白玉台阶上，有些刺眼。
她扶着雪娘的手，脚步虚浮，脸色依旧苍白，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只有雪娘能感觉到，她扶着自己的那只手，指尖冰凉，掌心却是一片滚烫的汗湿。
回到清雅殿，关上殿门。
林清霜挺直的脊背才微微松弛下来。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宫墙高耸、四四方方的天空，眼神深不见底。
郭后的骄横愚蠢，尚美人的肤浅恶毒，都在意料之中。
唯有刘太后……
那平静无波的目光，那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那洞悉一切却又深藏不露的威压……让她第一次在这深宫之中，感到了刺骨的寒意和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她转身，看向妆台上那本靛蓝色封面的《楚辞》。
深宫之路，荆棘密布。郭后、尚美人不过是挡路的石子，真正的对手，是那垂帘之后、看似放手却依旧掌控着一切的——刘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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