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已下,但如何执行,却成了横亘在顾夜宸面前一道前所未有的难题。强势出现,必然会引起她的恐慌和抗拒,重蹈覆辙;暗中安排“偶遇”,又该如何确保自然,不露丝毫人为痕迹?他习惯了运筹帷幄,习惯了令行禁止,却从未学过如何小心翼翼地、去靠近一个被他伤透了心、警惕如惊弓之鸟的女人。
他调取了“暗影”这一个月来所有的远程观察记录,像分析最重要的商业对手一样,分析着林微在县城里的生活轨迹。她规律得令人心疼——清晨去早市购买一天的食物,上午在租住的单间里处理零散的设计稿,下午偶尔会出门寄送稿件或寻找新的活计,傍晚雷打不动地去那条小河边散步。
每一个地点,都人多眼杂,都不是理想的“初遇”场所。早市喧闹,他这样格格不入的出现,会立刻引起她的警觉;她的住处更不能去,那无异于入侵她最后的领地;河边……那里太安静,任何突兀的介入都显得刻意。
陈特助站在一旁,看着老板对着地图和行程表眉头紧锁,心中暗自诧异。他跟随顾夜宸多年,见过他面对千亿并购案时的杀伐果断,却从未见过他为“如何与一个人见面”这种小事如此殚精竭虑。
最终,顾夜宸的指尖,落在了地图上一个标记点上——那是位于她住处与河边之间的一条相对僻静、但偶有行人穿行的老街。时间是……她从邮局寄送完设计稿返回住处的途中。
“这里。”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
南方的秋日,午后阳光带着一种慵懒的暖意。林微从邮局出来,将刚刚寄出设计稿的回执单小心地放回包里,轻轻舒了一口气。这笔稿费虽然微薄,但至少能让她接下来一周不用为伙食发愁。
她下意识地护着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沿着老街斑驳的树影,慢慢往回走。孕期的身体比想象中更易疲惫,她走得很慢,目光落在脚下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思绪有些飘远。孩子在肚子里轻轻动了一下,她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柔和弧度。
这条老街她走过很多次,两旁是些经营不善、半开半闭的老式店铺,行人稀少。然而今天,就在她走到老街中段,准备拐向通往出租屋的小巷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前方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微微俯身,似乎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那身影……
林微的脚步猛地顿住,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仅仅是这样一个背影,一个模糊的轮廓,就足以在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那挺拔的身姿,那肩背的线条,那即使穿着看似普通的深色大衣也无法完全掩盖的、深入骨髓的冷峻与优越感……
是顾夜宸!
他怎么找到这里的?!他来了多久?!他想干什么?!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她所有的感官。她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转身,想要逃跑,逃离这个她以为已经摆脱的噩梦!
然而,就在她身体僵硬、大脑一片空白,即将付诸行动的刹那,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似乎因为听到了她骤然停下的脚步声,缓缓地、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节奏,转了过来。
四目,猝不及防地,在空中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起来……有些不同。依旧是那张俊美得近乎凌厉的脸,但眼底那惯常的、睥睨一切的冰冷和锐利,似乎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所取代——那里面有关切,有紧张,有某种她看不懂的、近乎……小心翼翼的情绪?
他的脸色似乎也比记忆中苍白一些,下颌线绷得很紧,薄唇微抿,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林微怔怔地看着他,大脑一片混乱。预想中的暴怒、质问、强势的禁锢并没有发生。他就那样站在那里,隔着几步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惊。
他看到了她明显隆起的小腹,目光在那上面停留了一瞬,很短,却带着一种几乎要灼伤她的力度。随即,他的视线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周围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林微自己那失控般的心跳声。
她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微蜷缩,手背上似乎……有一道尚未完全消退的、狰狞的疤痕?
终于,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顾夜宸薄唇微启,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艰难的涩意:
“林微……”
只是叫出她的名字,仿佛就用掉了他极大的力气。
他朝她这边,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迈出了半步,动作带着一种与他本性截然相反的迟疑。他看着她瞬间变得更加警惕和苍白的脸色,脚步立刻停住,不再向前。
他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太多难以分辨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句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错辨的恳求与……或许是悔意的话:
“别走……我们谈谈。”
“别走……我们谈谈。”
这六个字,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林微死寂的心湖,激起千层浪。
谈谈?
谈什么?
谈他如何不信她?谈他如何羞辱她?谈他如何在她心灰意冷逃离后,又阴魂不散地追到这里?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恨意、委屈和愤怒的情绪,冲垮了最初的恐惧,让她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起来。她死死地盯着他,嘴唇翕动,想质问他,想痛斥他,想让他滚,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只有眼泪,不争气地、迅速地在眼眶里积聚,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不能哭!
绝对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示弱!
她猛地低下头,用力眨回眼中的湿意,再抬起头时,脸上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带着尖锐敌意的疏离。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带着决绝的寒意,“顾总,请让开。”
她叫他顾总。
如此生疏,如此泾渭分明。
顾夜宸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穿,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看着她那副浑身是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比任何商业谈判上的挫败都更让他感到无力和……恐慌。
他知道,他过去的所作所为,早已将通往她内心的路,炸成了废墟。
“我知道……过去是我错了。”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愈发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切,“我不该怀疑你,不该……那样对你。给我一个机会,哪怕只是……听我说完?”
他从未如此低声下气地对任何人说过话。这陌生的姿态,让一旁的陈特助都暗自心惊。
林微却只是冷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错了?顾总也会错吗?你的道歉,我承受不起。”
她护着肚子,侧身想要从他旁边绕过去,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空间。
“孩子……”顾夜宸几乎是下意识地,再次开口,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我们的……对吗?”
这句话,像最后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林微紧绷的神经上。
他知道了!
他果然知道了!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他是因为这个孩子才找来的?他想干什么?抢走孩子吗?
这个认知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她像是被逼到绝境的母兽,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仇恨和疯狂的火焰,厉声道:
“不是!跟你没关系!这是我的孩子!我一个人的!”
她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句话,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他试图阻拦的手臂,踉跄着、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旁边那条通往出租屋的狭窄小巷,瞬间消失在阴暗的拐角。
顾夜宸被她推得向后踉跄了一步,怔怔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手臂上还残留着她方才推拒时,那轻得惊人的、却又带着决绝力道的触感。
空气中,仿佛还回荡着她那充满恨意的否认。
“我一个人的……”
她连孩子,都不肯承认与他有关。
巨大的失落与尖锐的痛楚,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站在原地,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充满了无边的孤寂。
这第一次尝试性的靠近,似乎……彻底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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