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清理噪音”之后,林微感觉自己与顾夜宸之间那堵无形的墙,似乎又加厚了几分。她不再试图去解读他行为背后的含义,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毕业创作和照顾母亲的事情上,试图用忙碌麻痹自己纷乱的心绪。
连日来的精神压力、医院学校的奔波,加上那场暴雨夜带来的心绪不宁,像不断累积的稻草,终于在这一天压垮了她。
从医院看望母亲回来,她便觉得头重脚轻,浑身发冷。勉强吃了几口晚餐,她以需要赶画稿为由,早早回到了客房。缩进冰冷的被子里,却感觉寒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整个人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额头滚烫,喉咙干痛,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她知道自己可能是发烧了,却连起身去找药的力气都没有。黑暗中,她蜷缩成一团,感觉自己像被遗弃在孤岛上的病人,无助而凄凉。
门外,似乎有脚步声经过,停顿了一下,又远去了。
是幻听吗?她昏昏沉沉地想。
顾夜宸处理完最后一份邮件,已是深夜。他揉了揉眉心,准备休息。经过一楼客房时,他脚步未停,目光却习惯性地扫过门缝。
没有灯光。
他并未在意,径直上了二楼。
然而,躺在宽阔柔软的大床上,他却罕见地失了眠。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微傍晚时那张过分苍白的脸,以及她离开餐厅时略显虚浮的脚步。
那个雨夜,她撞入他怀中时纤细的腰肢和滚烫的脸颊触感,莫名地清晰起来。
烦躁地翻了个身,他闭上眼,试图驱散这些无关紧要的念头。
但那个身影,那张脸,却固执地停留在他的脑海里,伴随着一种莫名的不安感。
最终,他还是重新坐起身,下了床。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他再次走下楼梯,停在了那扇紧闭的客房门前。
里面安静得过分。
他抬手,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林微。”他沉声唤道。
依旧是一片死寂。
那种不安感瞬间放大。他不再犹豫,拧动门把手,推门而入。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微弱的路灯光线透进来,勾勒出床上那个蜷缩成小小一团的身影。她似乎睡得很沉,连他进来都毫无察觉。
顾夜宸走到床边,借着微光,看清了她的脸。潮红得不正常,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呼吸急促而灼热。他伸出手,用手背探向她的额头——
滚烫!
他的眉头瞬间拧紧。
“林微?”他再次叫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迫。
林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涣散,看到床前高大的黑影,吓得瑟缩了一下,意识不清地呓语:“冷……好冷……”
顾夜宸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立刻转身出去,片刻后,拿着医药箱和一条干净的湿毛巾回来了。
他动作算不上温柔地将毛巾叠好,敷在她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林微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她看清了床前的人,是顾夜宸。
他……怎么会在这里?
“麻烦。”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语气是他一贯的刻薄,但动作却并未停下。他拿出电子体温计,不由分说地命令:“张嘴。”
林微昏昏沉沉地照做。
39.8度。
顾夜宸的眉头锁得更紧。他迅速找出退烧药,按照说明取出剂量,又去倒了杯温水。
“起来,吃药。”他扶起她虚软无力的身子,将药片递到她嘴边,另一只手端着水杯。
林微靠在他坚实的手臂上,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与她滚烫体温截然不同的微凉气息,恍惚间觉得这像是一场梦。那个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顾夜宸,竟然在照顾她?
她顺从地吞下药片,喝了几口水,喉咙的干痛稍微缓解。他扶着她重新躺下,动作虽然依旧有些生硬,却小心地避开了让她不适。
药效尚未发作,林微依旧冷得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顾夜宸站在床边,看着她脆弱无助的模样,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身离开了房间。
林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酸楚。果然,他还是嫌麻烦,走了吧……
然而,不过几分钟,他去而复返。手里拿着另一条用温水浸湿的毛巾。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开始用毛巾仔细地、一遍遍地擦拭她的脖颈、手臂、手心,试图用物理方式帮她降温。
他的动作起初有些笨拙,甚至弄湿了她的睡衣领口,但渐渐地,变得熟练而专注。昏黄的光线下,他冷硬的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那双总是锐利冰冷的眸子,此刻正紧盯着她,里面是她从未见过的、一种近乎专注的担忧。
林微怔怔地看着他,忘记了寒冷,忘记了不适。眼前这个为她擦拭身体降温的男人,真的是那个视她如无物的顾夜宸吗?
是幻觉吧?一定是烧糊涂了。
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他正在为她擦拭手臂的手背。
顾夜宸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抬起眼,对上她迷蒙而带着探究的目光。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他的手背,能感受到她指尖异常的滚烫和柔软的触感。而她,也能感受到他手背肌肤下,那一瞬间绷紧的肌肉和加速流动的血液。
他没有甩开她的手,也没有出声斥责。
两人就保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在寂静的深夜,在昏暗的房间里,无声地对视着。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迷茫、脆弱,以及那一点点小心翼翼的、如同星火般的希冀。
而她,则在他深邃的眼眸里,看到了冰层碎裂的痕迹,看到了那下面涌动的、她无法完全理解的暗流。
最终,是顾夜宸率先移开了视线,也顺势收回了手。他站起身,将毛巾放在一旁,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却似乎少了些平时的锋锐:“睡吧,明天再说。”
他替她掖了掖被角,这个细微的举动,与他整个人散发出的气场格格不入。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林微独自躺在黑暗中,额头上是冰凉的毛巾,身体里是开始逐渐起效的退烧药带来的微汗,而心里,却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湖面,波澜汹涌,再也无法平静。
他指尖残留的温度,他专注的眼神,他笨拙却耐心的擦拭,还有最后那个近乎温柔的掖被角……
这一切,真的只是怕她这个“契约妻子”病倒,会给他带来麻烦吗?
身体的温度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下降,但心底某个角落,却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升温,融化。
这一夜,有人高烧褪去,沉沉睡去。
而有人,却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久久未眠。
冰山之下,熔岩暗涌。
某些牢固的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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