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正如沈宁所料，之后不到一个星期，沈宁在一次独自外出时被人截住，态度很好的请进了一辆车里。
车里坐着一个老人，穿着一身板正的中山装，半白的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哪怕是坐着，也有股子不怒自威的劲儿。
听请他过来的年轻人介绍说，可以叫他陈老。
这个老人，一看就不是一般战士，满身久在上位的气势。
然而沈宁却丝毫没有被他的气场压制，面色从容的坐了进去，等着对方开口。
陈老的目光将沈宁的周身都打量了一遍，开场居然是笑着的：“白清？你本人看起来比照片面善。”
沈宁微微一笑：“陈老过誉了，我这个人不太上相。”
陈老脸上的笑意更深，似是对他印象不错：“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你。”
沈宁轻点了下头：“大概有一点猜测。”
陈老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慈祥老人：“年轻人，有头脑，有魄力，敢想敢做，就不怕引火烧身么？”
沈宁回以微笑：“我是人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长远，如果会因此引火烧身，说明人类社会已经不适合我们正常人生存了。”
陈老似是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一时竟愣了一下，随即又笑道：“说的有道理，只不过，你怎么就有自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怎么能确定你所做的是有益于人类长远的事？”
沈宁身子放松的靠在座椅靠背上，语气也是轻松随意的：“其实只要是有一定智慧的人就知道怎样做是对的，只是大家都在各方权衡，顾忌太多，想得到的也太多。”
他转过头，直视着陈老的眼睛：“一件大家都知道对的事，却总是要有人去做了这个出头鸟，才会陆续有人去踏上这条路，我不介意做这个出头鸟，我只是担心如今的人性已经烂到没得救了。”
陈老面色沉肃，声音里掺杂了几分冷意：“你的话虽犀利，却也有道理。
人类的数量多，是好处，也是坏处。
好处是足够的数量能达到足够的生产力，坏处是，人多了，想法就多了，总有些人，爬上了高位，脑子却不清楚。
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了这个，又想要那个，却往往要到最后只是一场空。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公平的，人类的种族天赋是智慧，不应该去肖想其他种族的天赋，要是什么都被人类占全了，世界的平衡岂不就塌了？
只可惜，总有人不愿意承认这一点，非要去作死，贪得无厌，用普通人的命去填他们欲望的坑。”
他对沈宁的目光并不避讳：“你对于我的到来看起来早有准备，应该也知道我来的来意，我也就不兜圈子了。
人类和鲛人，并不是处在绝对的对立面，所有人都知道两族开战谁也讨不了好。
鲛人族身上的东西，其实除了好看，对我们并没有任何用处，就算有，也并非无可替代，至少没到需要为此付出生灵涂炭的代价的地步。
而那些好看的东西，都是有钱有闲的小部分人才会去追捧的奢侈品，大多数普通人所追求的只是好好生活而已，为了小部分人对于美的追求，搭上大部分普通人的安危，这难道不可笑吗？”
沈宁点头赞同：“确实挺可笑的。”
陈老叹气，神态间有些无力：“鲛人有局限性也有短板，人类一样也有，一方称霸陆地，一方盘踞海洋，又没有太大的利益牵扯，本不必闹得不可开交，难道不是吗？”
沈宁眉梢轻挑：“陈老的话，我是认同的，恶意破坏两族和平，对于人类安危和发展来说堪比叛国，有些事，还是应该分得清轻重。
但就像陈老刚才所说的，人类的数量太多了，不同的意见也会有很多，陈老的想法能代表大多数人的想法吗？”
陈老爽朗的笑了笑：“我能来找你，自然是个能做主的人，原来或许不能，毕竟在巨大的诱惑面前，人心浮躁，有些时候做事真的会很无力，但事情发展到了如今这一步，可操作空间就会大一些。
我也想问你一句，鲛人族的事，白小友能做得主吗？”
沈宁轻笑：“做主不敢说，我在他们那边，勉强有几分薄面而已。
相较与人，鲛人的性情更直爽一些，爱恨也更清晰，他们认可我，我说的话，便能听进去几分。
鲛人都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就算拼灭了族，也不会俯首称臣，相反，若是没人去招惹他们，他们也不会主动去惹事。
他们是个很团结的种族，这次的事，已经让他们无法忍受，禁海令的及时下达，遏止了太多悲剧的发生。”
陈老沉沉的叹了口气：“可是禁海令不能无止境的延续下去，两族之间的恩怨，终究要有一个解决的方法。”
沈宁认真的看向他：“鲛人虽然单纯，但并不痴傻，他们看得出，时家只是一把刀。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只要打到点子上，没有什么恩怨是清不了的。”
陈老的面色沉肃，垂下眼看着自己放在腿上那双不再年轻的手。
沈宁的语气还是轻松且随意的：“有些事情，看似很难做到，但如果真的做了，却会发现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所有事都需要有取舍，留几颗老鼠屎混在锅里，只会坏了一锅汤。”
陈老的眼神动了动，再次看过来。
沈宁不闪不避的与他对视。
良久，陈老轻轻的叹了口气：“我老了，想事情总是瞻前顾后，总想着能尽善尽美，可这世上的事本没有真正的尽善尽美，不过是权衡罢了。
但也正因为我老了，能做事的时间已经有限，想开点，反倒不用顾忌太多了。
或许你是对的，干脆些反而能快刀斩乱麻，人类的将来，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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