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明那副样子，活像一只刚刚在斗鸡场上赢了二两肉骨头就迫不及待想开屏炫耀的孔雀。他挺着那日益丰腴的肚子，崭新的西装熨烫得一丝不苟，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几乎能滑倒苍蝇。脸上堆满了压抑不住的得意笑容，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仿佛脚下踩的不是会展中心光洁的地板，而是即将被他征服的智英集团董事会会议室。他身边跟着两个智英集团的跟班，也是一脸与有荣焉的谄媚，簇拥着他，像仪仗队一样在人群中开辟道路。
“啧，”我借着低头翻看记录本的动作，用极低的声音对旁边的叶晓洁嘀咕，“瞧见没，李副总这气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收购了不夜城呢。秦叔这消息递得可真够快的，瞧把他给滋润的。”
叶晓洁正拿着一枚放大镜，装模作样地观察着一块清代白玉佩，闻言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小人得志，大抵如此。他现在最想做的，恐怕就是向他的‘主子’表功了。”
果然，李国明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展厅里扫视，很快就锁定了位于角落藏锋斋展位前的宋氏父子。他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甚至整理了一下本就已经很挺括的领带，调整方向，径直朝着那边走去。那步伐，那姿态，充满了“新官上任”急于拜码头的迫切感。
我和叶晓洁不动声色地往玉器展架的阴影里又挪了挪，确保自己处于最佳的观察位置。我手里的笔在记录本上随意划拉着，画着谁也看不懂的抽象线条，眼睛的余光却牢牢锁定着李国明的一举一动。
只见李国明快步走到离宋瑞国等人还有七八米远的地方，速度稍稍放缓，脸上堆起更加恭敬甚至略带谄媚的笑容，清了清嗓子，似乎准备开口打招呼。他大概觉得，自己如今暂代集团管理，身份不同往日，总该能凑上前说上几句话了吧？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发出第一个音节，一直如同影子般站在宋瑞国侧后方的宋沉锋，猛地转过头来。
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展厅里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度。
宋沉锋的眼神，冰冷、锐利，像两把淬了冰的匕首，毫无感情地直刺向李国明。没有任何警告，没有任何言语，就那么淡淡的一瞥。但其中蕴含的压迫感和警告意味，却如同实质的屏障，硬生生将李国明钉在了原地。
李国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劣质的面具般凝固在脸上。准备抬起打招呼的手僵在半空，显得无比尴尬。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努力挤出点什么话来化解这难堪，但在宋沉锋那毫无波澜却又深不见底的目光注视下，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额头上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宋瑞国仿佛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依旧专注地和藏锋斋的负责人低声交谈着，手指轻轻拂过那柄青铜短剑的剑身，似乎在感受着那跨越千年的冰冷与锋芒。这种无视，比直接的斥责更让李国明难堪。
僵持了大概只有三四秒钟，但对李国明来说，恐怕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他终于承受不住那股无形的压力，脸上的血色褪去，变得有些灰白。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僵硬地收回手，勉强对宋沉锋的方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讨好笑容，然后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连跟班都顾不上招呼，脚步踉跄地朝着展厅出口方向快步走去，那背影，写满了狼狈和惊惶。
“呵。”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赶紧用咳嗽掩饰了一下。这场景，简直比看滑稽戏还精彩。李国明这老小子，估计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待遇。他以为他上位了就能挤进核心圈子？在宋沉锋这种真正的狠角色眼里，他恐怕连条有用的看门狗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个随时可以替换的棋子。
“看来，宋家这位太子爷，规矩很大。”叶晓洁放下放大镜，轻声总结，她的观察总是能一针见血，“李国明这种级别的接触，显然不被允许，或者说，不被放在眼里。宋瑞国甚至懒得亲自表示厌恶，全由宋沉锋代劳了。”
“而且你注意到没有，”我补充道，目光重新回到宋氏父子身上，“从始至终，宋瑞国的注意力完全在那柄青铜短剑上，对李国明的出现和离开，没有表现出丝毫兴趣。这说明两点：第一，李国明在他心中的分量极轻；第二，这柄剑，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叶晓洁点点头：“没错。李国明带来的所谓好消息，似乎远不如这柄古剑有吸引力。这更印证了我们之前的猜测，这柄剑可能不仅仅是件古董。”
这时，我们看到宋瑞国似乎与藏锋斋的负责人达成了某种共识，双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负责人小心翼翼地将青铜短剑放回锦盒，然后招来一个助手，低声吩咐了几句。助手点头，捧着锦盒走向展位后方。
“看来交易达成了，或者至少是意向很强。”我低声道，“不是公开竞拍，而是这种私下的、迅速的确认。方式果然不寻常。”
宋瑞国并没有立刻离开，又在藏锋斋展位停留了片刻，看了看其他几件兵器，但明显兴致不如之前。宋沉锋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我们所在的玉器展区，虽然只是快速的一瞥，却让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假装对一块岫玉蟾蜍产生了浓厚兴趣。
好在，他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宋瑞国周围。或许在他眼里，我们这两个普通的参观者，并不构成威胁。
过了一会儿，宋瑞国似乎觉得意兴阑珊，对宋沉锋微微颔首。宋沉锋立刻上前一步，低声对负责人说了句什么，然后便护着宋瑞国，转身朝着贵宾通道的方向走去，提前离开了展会。自始至终，他们没有再关注其他任何展品或人。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通道口，我和叶晓洁才暗暗松了口气。
“我们也该撤了。”我说，“目的基本达到。确认了宋氏父子对藏锋斋和那柄青铜短剑的特殊关注，也看到了李国明热脸贴冷屁股的精彩戏码。再多待下去，反而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叶晓洁表示同意。我们装作随意参观的样子，又溜达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朝出口走去。
走出会展中心，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但我却感觉像是刚从某个无形的战场上下来。展厅内的衣香鬓影、彬彬有礼，掩盖的是更深沉的算计和冷酷的阶层壁垒。李国明在那里是个笑话，而我们，则是在悬崖边行走的观察者。
“李国明这次碰了一鼻子灰，”坐进车里，叶晓洁若有所思地说，“以他的性格，会不会恼羞成怒，或者为了挽回面子，做出更激进的举动？”
“很有可能。”我启动车子，汇入车流，“他这种人，受了挫，不会反思自己，只会更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我们得让秦叔和阿强盯紧点，防止他狗急跳墙，在集团内部搞小动作。另外，猴子那边，要加大对李国明通讯的监控力度，他现在心态失衡，正是容易露出破绽的时候。”
这场展会，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各方人马的姿态。宋瑞国的深藏不露，宋沉锋的凌厉锋芒，李国明的滑稽可笑。而我们，则隐藏在镜子的背面，小心地收集着每一片折射出的光影。
接下来，该好好研究一下，那柄让宋瑞国如此着迷的战国青铜短剑，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了。还有那个如同幽灵般的藏锋斋，它的背后，又连接着怎样的网络？线索似乎越来越多，但拼图的轮廓，也正在一点点变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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