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市纪委大楼，叶辰立刻投入工作。刘芳的效率很高，很快就将城东地块拆迁工作的备案材料送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叶辰快速翻阅着。备案的拆迁公司名叫“安顺拆迁服务有限公司”，注册地址在坊潍市下属的一个区，法人代表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从表面材料看，资质齐全，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小刘，查一下这家‘安顺拆迁’的底细，股东构成、过往项目、有没有行政处罚记录，越详细越好。”叶辰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好的，叶主任。”刘芳应声而去。
叶辰的指尖划过文件上“安顺拆迁”的字样，眉头紧锁。这种公司往往只是白手套，真正的操盘手隐藏在幕后。那个“鬼头纹身”的密州打手，绝不会出现在正式的员工名单上。
他拿起电话，想打给陆亦可，让她帮忙查查孙红雷手下那个“恶鬼”的近况，但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陆亦可在密州的调查必须极度谨慎，不能轻易动用，以免打草惊蛇。而且，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链，而不仅仅是口供。
几分钟后，刘芳回来了，脸色有些古怪：“叶主任，查到了。‘安顺拆迁’成立才不到一年，注册资本不高，但承接了好几个大型项目的拆迁工程，包括‘鼎盛置业’的两个地块。它的控股股东是另一家本地的小型商贸公司，而那家商贸公司的注册法人…是‘鼎盛置业’一名高管的远房亲戚。”
层层嵌套，典型的规避手段。
“有没有‘安顺拆迁’现场人员的具体名单？比如项目经理、队长之类的？”叶辰问。
“备案材料里只有几个管理岗的证书复印件，具体施工人员名单没有强制备案要求。”刘芳摇头。
叶辰沉吟片刻。看来，常规渠道很难挖出那个“恶鬼”。他需要另辟蹊径。
“小刘，帮我把近几年特别是‘安顺拆迁’负责项目区域的110报警记录调出来，重点查找与拆迁纠纷、打架斗殴、故意毁财、威胁恐吓相关的。”叶辰思路一转，“还有，联系一下相关街道派出所，以调研名义了解一下他们对这些拆迁区域的治安评价，特别是涉及‘安顺公司’的。”
从治安案件入手，或许能找到那个纹身男的记录。只要他曾在坊潍惹过事，就很可能在派出所留下痕迹。
“好的，我马上去联系。”刘芳虽然不明白叶主任为何突然对一家拆迁公司如此感兴趣，但还是立刻执行。
安排完这些，叶辰深吸一口气，拿起那份关于城东地块低价出让的信访件，走向王启明主任的办公室。他需要向上汇报目前的发现，争取更正式的支持。
王启明听完叶辰的汇报，特别是听到可能涉及暴力拆迁和外地黑恶势力渗透时，脸色凝重起来。
“拆迁纠纷常有，但如果真涉及黑社会性质的暴力犯罪，性质就完全不同了。”王启明手指敲着桌面，“你怀疑这家‘安顺拆迁’和‘鼎盛置业’，甚至和密州的孙红雷有关联？”
“目前还只是怀疑和零星线索，缺乏直接证据。”叶辰谨慎地回答，“但那个纹身打手的特征，和密州一个在逃的恶势力分子高度吻合。我认为有必要深查下去。”
王启明沉思良久，缓缓道：“你的思路是对的。但如果涉及跨市的黑恶势力，调查就必须更加稳妥，确保每一步都扎实可靠。这样，你刚才说的调查方向，我同意。调阅报警记录，走访派出所，都可以进行。但暂时不要直接接触‘鼎盛置业’和‘安顺拆迁’的人，以免惊动他们。”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特别是，在没有铁证之前，不要轻易将李明建副市长与这些事明确关联。他是省管干部，身份敏感，我们必须慎之又慎。”
“我明白。”叶辰点头。他知道王启明的顾虑是出于工作和保护他的角度。
“放手去查，有进展随时向我汇报。需要协调其他部门，我来出面。”王启明最终给予了支持。
有了王启明的明确支持，叶辰的调查有了更足的底气。接下来的两天，他和刘芳埋头于大量的报警记录和与基层派出所的沟通中。
过程枯燥而繁琐，但终于有了收获。
在一个辖区派出所的接警记录里，他们发现了一条有价值的线索：大约三个月前，在另一个由“安顺拆迁”负责的棚改区，曾发生过一起夜间毁坏财物案件，几户拒绝搬迁的居民家玻璃被砸。报警后，民警赶到现场，嫌疑人已逃离，但有目击者模糊提到“看到一个胳膊上纹着吓人图案的人跑得快”。
由于损失不大，且无人受伤，最后以治安案件记录在案，未能破获。
虽然记录简略，但“胳膊上纹着吓人图案”这个特征，让叶辰精神一振。
他立刻让刘芳联系了当时出警的民警和那几户居民。民警的印象已经模糊，只记得当时那一片拆迁矛盾比较突出。但有一户居民，在电话里情绪激动地确认了这一点。
“没错！就是个纹身男带的头！天太黑没看清脸，但他胳膊上那青面獠牙的鬼东西，我看得清清楚楚！吓死个人！”电话那头的大妈心有余悸，“警察来了他们早跑了！后来还有人来威胁我们不许乱说…”
线索越来越清晰了。
叶辰几乎可以肯定，“恶鬼”就在坊潍，就在“安顺拆迁”的队伍里！
就在这时，叶辰的手机响了，是陆亦可打来的。他走到走廊僻静处接起。
“叶辰，你让我查的资金源头，有了一点眉目。”陆亦可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很快，“孙红雷的几个关联公司在近期有几笔大额资金流出，收款方是坊潍市的几家咨询公司，而这几家咨询公司的注册地址，都和‘鼎盛置业’的办公地点在同一栋楼！甚至在同一层！”
叶辰的心跳骤然加速！资金关联的链条，开始浮现了！
“但是，”陆亦可话锋一转，“这些资金流动都做得非常隐蔽，通过多层空壳公司转账，最终目的账户还在查，暂时无法直接证明到了‘鼎盛’账上。孙红雷背后有高人指点，洗钱手段很专业。”
“足够了！亦可，这已经是重大突破了！”叶辰压抑着兴奋，“这说明孙红雷正在大规模地向坊潍转移资金，并且和‘鼎盛置业’脱不了干系！”
“还有件事，”陆亦可语气更加凝重，“我通过一些私人渠道，隐约听说李达康上周私下和省里某个领导吃过饭。内容不清楚，但在这个敏感时候…我总觉得不对劲。你那边一定要小心，我怀疑他们已经有所警觉了。”
警觉？叶辰眉头紧锁。自己的调查已经很小心了，问题出在哪里？是走访拆迁区时被注意到了？还是调阅报警记录惊动了什么人？
“我知道了，谢谢你亦可，你自己在密州更要当心。”叶辰叮嘱道。
挂了电话，叶辰感到一丝寒意。对手的反应速度，比他想象的更快。
他回到办公室，正准备将陆亦可提供的新情况向王启明汇报，办公室的电话却响了起来。刘芳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微变，用手捂住了话筒。
“叶主任，是门卫室打来的。说…说有个您的快递，寄件人很奇怪，指名一定要您亲自签收。”刘芳的声音有些紧张。
“快递？”叶辰一愣，他最近没买任何东西。他走过去接过电话：“我是叶辰。”
“叶主任您好，门口有个您的快递，是一个小孩送来的，没留寄件人名字，只说了必须您本人亲自拿。”门卫的声音传来。
叶辰的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个普通的文件袋，摸着里面好像是个U盘之类的东西。”
U盘？匿名快递？叶辰的警惕性提到了最高。“好的，我马上下来。”
他放下电话，对刘芳说：“我下去一趟。”
走到市纪委大楼门口，门卫果然递给他一个黄色的牛皮纸文件袋，入手很轻。叶辰谢过门卫，拿着文件袋没有立即拆开，而是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关上门，他戴上手套，小心地拆开文件袋。里面果然只有一个黑色的U盘，没有任何标识。
他将U盘插入一台不连接内部网络的备用电脑，打开病毒查杀软件扫描无误后，才小心翼翼地点开。
U盘里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叶辰点开播放。
画面晃动得很厉害，像是用手机偷拍的。背景是一个灯光昏暗的停车场。镜头对准了不远处两个正在低声交谈的男人。
虽然光线不佳，角度也偏，但叶辰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人——正是坊潍市常务副市长李明建！
而另一个背对着镜头的男人，身材微胖，穿着考究的黑色风衣。
视频只有十几秒，听不清具体对话，只能看到李明建表情严肃，不时点头，最后和那个风衣男人握了握手，风衣男人随即转身快步离开。
就在他转身走向一辆黑色轿车，拉开车门的瞬间，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被镜头捕捉到了一刹那！
虽然模糊，但叶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张脸，他曾在密州市打黑办的内部协查通报上看到过！
他是孙红雷的左膀右臂，也是“辉煌娱乐城”明面上的总经理——钱卫东！
视频播放结束，屏幕变黑。
叶辰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背后却惊出一身冷汗。
这个匿名U盘，是谁送来的？目的何在？
它提供了李明建与孙红雷核心手下秘密会面的直接影像证据，堪称铁证！
但这证据来得太突然，太诡异。像是一把精心打磨好的刀，被人悄无声息地递到了他的手上。
是内部有人看不下去，冒险举报？还是对手的阴谋，故意抛出诱饵，引他入局？
叶辰盯着那漆黑的屏幕，感觉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暗处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风暴，似乎比他预想的，要来得更快，也更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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