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种风波”，被白景琦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化解于无形。
鹿兆山的小动作，没占到半点便宜，反倒是在那些被“补了粮”的乡邻口中，落得个“鸡贼”、“上不得台面”的骂名。
他心里，又气又恨，却也对白景琦的手段，更多了一分忌惮。他知道，在“粮食”这块白家经营了几十年的地盘上，自己，是占不到便宜的。
于是，他便把那颗不甘分的心，动到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药材铺。
白鹿村的药材铺，虽由鹿家经营，但自鹿显宗掌权后，便一直恪守着“平价便民”的原则，早已成了乡约体系里，一个不成文的“公家”买卖。
鹿兆山要做的，就是要把这个“公家”的帽子，给摘了。
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大张旗鼓地，把所有药材都涨上天价。他学聪明了。
他只，悄悄地，将那味最常用、也最不起眼的“板蓝根”，每斤的价格，往上调了两文钱。
两文钱，不多。买一两味药，甚至都感觉不出来。但，这，是他的试探。他要看看，他动了这价钱，白家，会是什么反应；那乡约，又到底，能不能管到他鹿家的柜台上来。
然而，这小小的两文钱，却很快，就惹出了事端。
村里的李大爷，上了年纪，身子骨弱，每年一入秋，就容易犯咳嗽。他家的老婆子，便会每年都去鹿家铺子里，称上几斤干板蓝根，存着，每日里煮水喝，预防风寒。
这天，他又揣着几十个铜板，来到了药材铺。
“兆山娃，”他笑着说，“给大爷我，称五斤板蓝根。”
鹿兆山亲自，给他称了药，包好，递了过去。
“好嘞，李大爷。五斤，总共是，七十五文钱。”
“七十五文？”李大爷愣了一下，“不对啊，我记得，往年，不都是一斤十三文吗？五斤，该是六十五文啊。”
“李大爷，您那是老黄历了。”鹿兆山的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今年，雨水不好，药材难采。这价钱嘛，自然，也就跟着，涨了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这一斤，就涨了两文钱！”李大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兆山娃，你显宗叔当家的时候，可不是这个规矩！他说过，咱们村的药，只按成本卖，绝不涨价！”
“我爹，是我爹。现在，这铺子，我说了算。”鹿兆山的笑容，淡了下去，“大爷，您要是嫌贵，可以不买。”
李大爷被他这番话，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看着手里的那包药，又摸了摸自己那干瘪的钱袋，最后，还是长叹一口气，从里面，数出了七十五个铜板。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那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彻底地，冷了下来。
他提着药，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径直，走进了白家的祠堂。
白景琦正在和白承安，商议着冬天修补围墙的事。听完李大爷那带着怨气的讲述，他放下手里的图纸，眉头，皱了起来。
他知道，鹿兆山，又开始作妖了。
“二叔，您看这事……”
“按乡约办。”白承安的声音，很冷。
白景琦点了点头。他亲自，陪着李大爷，走到了鹿家的药材铺。
彼时，鹿兆山正得意地，拨着算盘，为自己今天多挣的那几十文钱，而沾沾自喜。他看到白景琦进来，心里一惊，但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
“族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不是风，是规矩。”白景琦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他将那包板蓝根，放在了柜台上。“兆山，我只问你一句。这药，为何涨价？”
“族长，这……这是我们铺子里的生意，您……”
“生意，也得在乡约的规矩里做！”白景琦打断了他，声音，陡然变得严厉，“乡约里写得明明白白，‘买卖交易，公平公道，不许垄断药材、粮食，哄抬物价’！你今日，无故将这救急的板蓝根，涨价两文。这，算不算‘哄抬物价’？”
“我……我这不算哄抬！县城里，都涨了！我这才涨两文，已经很公道了！”鹿兆山还在狡辩。
“县城是县城，白鹿村是白鹿村！”白景琦一拍柜台，“你爹当初定下的规矩，‘平价便民’，你忘了吗？！”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的时候，鹿显宗从后堂，闻声走了出来。
他看到眼前这阵势，又看了看柜台上那包板蓝根，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的脸，瞬间，就涨成了猪肝色。
“兆山！”他冲上前，指着自己的儿子，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个不肖子！我前几天，是怎么跟你说的？！你是不是，把我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
他又转身，对着白景琦，深深地，鞠了一躬。“族长，对不住。是……是我管教不严，让您，看笑话了。”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他走到柜台前，亲自，又抓了一大把板蓝根，塞进了李大爷的药包里，将那药包，塞得满满当当。
“李大爷，”他对着早已看得目瞪口呆的老人，歉疚地说，“这药，不要钱了。就当是，我鹿家，给您，赔不是了。”
他又指着鹿兆山，厉声喝道：“你！现在，就给我，把那价目牌，换回来！以后，这铺子里的价钱，没有我的允准，谁要是再敢，私自改动一文钱。我就……我就打断他的腿！”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不留一丝情面。
鹿兆山看着父亲那双因愤怒而变得通红的眼睛，他知道，自己这次，是又一次，踢到了铁板上。
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将那价钱，又改了回来。
风波，平息了。
当晚，鹿家的屋子里，却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爹！您为什么要当着外人的面，那么对我？！”鹿兆山红着眼，对着鹿显宗，嘶吼道，“那白家，管天管地，现在，连咱们自家铺子里的药，卖多少钱，都要管！他们也管得太宽了！以后，这药材铺的事，我自己说了算！再也不要您插手了！”
“你……”鹿显宗气得，说不出话来。
而鹿兆山的母亲，则在一旁，悄悄地，将儿子，拉到了一边。
“山儿，”她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着精光，“别跟你爹置气。娘，支持你。这铺子，早晚，是你的。只是，咱们得，换个法子。”
就在这时，一个家丁，从外面走了进来，递上了一张名帖。
“少爷，县城‘福安堂’的钱掌柜，说有要事，想跟您，单独商议。”
鹿兆山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知道，他新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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