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灌入孤狼坳,带来一股混杂着血腥、硝烟和泥土的浓烈气味。
道观大殿里,篝火烧得正旺,发出“噼啪”的爆响。
三百多号人围坐着,却没了往日的喧嚣。
老七手下的那群新兵,一个个死死抱着缴获的三八大盖,用破布笨拙地擦拭着枪身,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他们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篝火旁堆积如山的战利品。
歪把子机枪、掷弹筒、一箱箱码放整齐的黄澄澄子弹,还有崭新的军毯和冒着油光的罐头。
这些,是他们拿命换来的。
胜了。
可胸腔里没有狂喜,只有一种被掏空后的恍惚,和双脚重新踩在坚实土地上的感觉。
大殿的角落,三块门板并排摆着,上面躺着三具年轻的身体,盖着缴获的日军军毯。
伏击战中,他们没能回来。
一个叫李四,胸口被歪把子机枪打了个对穿。
一个叫王二麻子,腹部中弹,肠子流了一地。
还有一个是刚满十七的娃娃兵,冲得太猛,被手榴弹的破片削掉了半边天灵盖。
没人哭喊。
但每个士兵经过他们身边时,都会停下脚步,立正,抬手,敬一个歪歪扭扭却无比用力的军礼。
钱虎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两瓶日本清酒,一屁股墩在老七身边,扔过去一瓶。
“打得不赖。”钱虎的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老七几乎是抢过酒瓶,拧开就往嘴里猛灌。
辛辣的酒液冲进喉咙,呛得他剧烈咳嗽,咳着咳着,眼眶就红了。
“虎爷,俺……俺没用,没把弟兄们都带回来……”他的嗓子哑得像破锣。
“打仗,哪有不填命的。”
钱虎也灌了一大口,目光扫过那些新兵,
“默爷说了,你们打出了孤狼的威风。躺下的弟兄,是英雄,不是他娘的狗熊。”
钱虎看着他们,眼神里的戒备褪去,换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往后,都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弟兄。”
老七的眼泪,终于没绷住,顺着满是泥污的脸颊,混着酒水滑进嘴里。
这时,李默从殿外走了进来。
他身上带着山林的寒气,手里捏着几份从日军军官身上搜出的文件。
大殿里三百多道目光,唰的一下,全部聚焦在他身上。
所有的嘈杂,瞬间被抽空。
李默没说话,径直走到那三具遗体前。
他站定,然后缓缓抬起右手,敬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军礼。
身后,所有孤狼老兵,齐刷刷起身,动作整齐划一,跟着敬礼。
新兵们愣了一下,也慌忙爬起来,学着他们的样子,笨拙地举起右手。
“钱虎,老七。”李默放下手,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异常清晰。
“到!”两人挺直了腰杆。
“把牺牲的弟兄,好生安葬。他们是孤狼整编后,第一批为国捐躯的烈士。抚恤,按双倍发。”
李默的目光落在那个娃娃兵稚气未脱的脸上。
“想办法找到他们的家人,把钱送过去。找不到,这笔钱就入公账,以后给更多躺下的弟兄用。”
钱虎和老七重重地点头。
“另外,”李默转过身,“缴获的物资里,分出一半粮食和药品。明天一早,送到鹰嘴崖下的王家村。”
“啊?”王根生正在清点炸药,闻言一愣,“默爷,给他们干啥?咱们自己都不宽裕。”
李默看了他一眼。
“鹰嘴崖的观察哨,害山下村子挨了多少炮弹?我们端了它,是替老百姓出了气。”
“可鬼子丢了哨子,死了一个中队的援兵,你觉得他们会冲我们笑吗?”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鬼子找不到我们,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山下的王家村。”
“他们会屠村,会报复,会把丢掉的脸面,从老百姓的骨头上找回来。”
“我们送东西过去,第一,告诉他们,这山里有我们罩着。第二,让他们赶紧把人丁和粮食藏进深山。”
“我们打鬼子,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让这片地上的中国人,能活下去。”
这番话,让在场许多当惯了兵痞,拿老百姓东西拿到手软的溃兵,脸上烧得滚烫。
原来,兵,还能这么当。
“默爷,我懂了!”老七猛地站直,“这事交给我,保证办得妥妥帖帖!”
“好。”李默点头,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表情没有一丝松懈,“现在,说第二件事。”
他将一份从日军军官尸体上找到的地图,铺在地上。
“我们这次,捅的不是一般的马蜂窝。”
李默的树枝,点在地图上一个被红圈标注的县城。
“文件上说,鹰嘴崖的哨子,归日军驻溧阳县城的独立混成旅团管。被我们打掉的援兵,是这个旅团的直属搜索中队。”
“关键是这个。”
李默的手指,按在文件落款处的一个名字上。
“旅团长,陆军大佐,坂本健司。”
钱虎和老七凑过去,一脸茫然。
“默爷,这人……很难缠?”
“何止是难缠。”李默的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光,“你们听说过‘三光’吗?”
两人摇头。
“烧光,杀光,抢光。”
李默一字一顿。
“这个坂本健司,当年在东北清剿抗联,他指挥的部队过境,活人只留一地白骨,村庄只剩一片焦土。因为手段太毒,得了个外号,叫‘满洲之鹫’。”
“鹫,就是吃尸体的秃鹫。”
大殿里的空气,肉眼可见地变得稀薄。
每个人的呼吸都停了半拍,胸口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
“现在,这头秃鹫,调到了我们脚下。我们端了他的哨子,灭了他的兵,等于从他嘴里抢了食,还反手抽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李默抬起头,扫过一张张瞬间煞白的脸。
“你们说,这头秃鹫,下一步会干什么?”
没人能回答。
但答案,已经写在了每个人的眼睛里。
“默爷……”老七的喉咙发干,“他……他会来多少人?”
“整个旅团。”
李默平静地吐出一个数字。
“一个齐装满员的独立混成旅团,至少四千人。带着山炮,带着工兵,甚至可能带着战车。”
“他们会把这片茅山,一寸一寸地翻过来,直到把我们碾成粉。”
死寂。
大殿里,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像是在为他们倒数。
刚刚因胜利而鼓胀起来的勇气,瞬间被这个数字戳破,化作冰冷的恐惧,淹没了每一个人。
四千人!
他们,才三百人!
这仗,拿什么打?
就在这时,一个新兵蛋子抖着嘴唇,用蚊子般的声音问了一句:
“默爷……那……那咱们……跑吗?”
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都投向了李默。
李默看着他们,看着那一张张绝望的脸,忽然笑了。
“跑?”
他反问。
“为什么要跑?”
他捡起那份印着坂本健司名字的文件,伸向篝火。
纸张的边缘瞬间卷曲、焦黑,然后“腾”地一下燃起。
火光映着他年轻的脸庞,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他要来,就让他来。”
“我正愁没机会,会一会这位‘满洲之鹫’。”
他松开手,任由那份化作火团的文件,在空中翻滚,最后落入火堆,烧成一捧飞灰。
“传我命令!”
“从现在起,孤狼部队,进入一级战备!”
“所有人,吃饱,睡足!”
“明天,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说完,他转身,走入殿外的黑暗。
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
但那股几乎要压垮所有人的恐惧,却在他转身的那个瞬间,被一股更疯狂、更炽热的东西,硬生生给烧散了。
众人看着那在火中彻底消失的名字,仿佛看到的不是末日,而是一个全新的,嗜血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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