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冷光灯悬在头顶，把空气滤得只剩一片苍白。王浩坐在铁椅上，深蓝色西装的袖口还沾着半片没拍掉的梧桐叶——那是刚才从市局门口的老树下走过时蹭上的，此刻在惨白的光线下，像块突兀的污渍。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节绷得发白，却刻意挺直了脊背，目光落在对面墙壁的坦白从宽四个字上，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林悦推开门时，手里捏着两页叠得整齐的A4纸，一页是王浩公司近半年的资金流水，技术组刚恢复的转账记录。她走到审讯桌前坐下，没急着开口，先给王浩倒了杯温水，玻璃杯放在桌面上时发出轻响，在安静的审讯室里格外清晰。
王总，咱们今天不用绕圈子。林悦的声音很稳，没有刻意拔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穿透力，昨天在你公司楼下，你说‘公司的事都是我一手打理，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这话我记着。现在我想跟你聊聊，你公司账户里，那笔上个月十七号转到巴拿马账户的三百万，是怎么回事。
王浩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像被冷风扫过。他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伸手去拿水杯，指尖碰到杯壁时却又缩了回来——林悦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出汗，连带着交叠的双手，指缝间已经沁出了细汗。
那是正常的海外投资。王浩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眼神也从坦白从宽的标语上移开，落到审讯桌的边缘，我公司打算拓展南美市场，提前打笔预付款给当地的合作方，没什么问题吧？
林悦没接话，而是把资金流水摊开在桌面上，指尖指着其中一行记录：上个月十七号，这笔三百万转出的当天，你公司的基本账户里，只剩下八万七千块。而三天前，你刚收到供应商的催款函，说你欠了他们一百二十万的原材料款，已经逾期三个月了。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王浩的脸上，一边是欠着供应商的钱没还，一边是往海外转三百万‘投资’，王总，你这‘拓展市场’的时机，是不是太巧了？
王浩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却没咽下去，在嘴里含了几秒才慢慢咽下，像是在给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审讯室里的挂钟滴答作响，秒针每走一下，都像敲在王浩的心上——林悦知道，这是心理博弈的第一步，用事实打破对方的侥幸，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谎言站不住脚。
她从文件夹里又拿出一张纸，是技术组恢复的聊天记录截图，上面是王浩和一个备注为陈先生的人的对话：钱已转，按之前说的，东西什么时候给我？对方回复：等风声过了，自然会送到你指定的地方。林悦把截图推到王浩面前：这个‘陈先生’是谁？你们说的‘东西’，是什么？
王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才还刻意维持的平静彻底破了功。他猛地抬手，想把截图推回给林悦，却被林悦按住了手腕——她能感觉到，王浩的手腕在发抖，力气却不大，更像是一种慌乱的抗拒。我不知道什么陈先生！这截图是伪造的！王浩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一丝急躁，现在的技术这么发达，pS个聊天记录还不容易？你们不能凭这个就诬陷我！
我们没诬陷你。林悦松开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插在审讯桌的电脑上，屏幕上立刻跳出一段银行的监控录像——画面里，王浩上个月十五号下午，在公司附近的银行Atm机前，取了五万块现金，放进了一个黑色的手提袋里。这段录像，你还有印象吗？林悦指着屏幕，取完钱后，你去了市中心的‘环球大厦’，在十五楼的茶室里待了一个小时。我们查了茶室的监控，你见的人，叫陈立东，也就是你聊天记录里的‘陈先生’。
王浩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眼神开始躲闪，不再敢直视林悦。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皮鞋尖，那是一双擦得锃亮的牛津鞋，鞋头却有一道细微的划痕——林悦记得，技术组在案发现场的窗沿上，发现了一块黑色的皮革碎屑，经过比对，和王浩这双鞋的材质完全一致。
王总，我们还查到，陈立东有多次盗窃商业机密的前科。林悦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字字诛心，去年，他因为盗窃‘盛远科技’的核心算法，被判了缓刑。而你公司，最近正在竞标‘远航集团’的智能系统项目，这个项目的竞争对手，正好是‘盛远科技’。她把竞标文件的复印件放在桌上，你公司的技术实力，比盛远科技差了一截，想要中标，除非……你能拿到盛远科技的竞标方案，或者，破坏他们的方案。
王浩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双手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审讯室里的冷光灯照在他脸上，能看到他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西装的领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我没有……我没有让他去偷东西……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辩解，我只是跟他聊了聊市场行情，没别的……
没别的？林悦拿出手机，技术组通过陈立东的手机恢复的通话记录，里面是王浩的声音：陈哥，盛远科技的方案，你一定要拿到手。只要这次能中标，我再给你加五十万。要是拿不到，你之前拿的那五万块，就得吐出来。
录音播放完毕，审讯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王浩的身体瘫软下来，靠在铁椅的靠背上，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眼神里的抗拒渐渐被绝望取代。林悦知道，这是心理防线松动的信号，现在，需要最后一击，让他彻底崩溃。
她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照片，是王浩女儿的毕业照——照片上，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站在中间，笑得很灿烂，王浩站在女孩身边，脸上满是骄傲。林悦把照片推到王浩面前：你女儿在国外读大学，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要二十多万。你公司的资金链断了，不仅欠着供应商的钱，还欠着银行的贷款。要是公司倒闭了，你女儿的学费，怎么办？
王浩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眼神瞬间软了下来，刚才的强硬和抗拒荡然无存。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上女儿的脸，声音带着哽咽：我……我就是想让她过得好一点……公司要是倒了，她在国外就要吃苦了……
所以你就想到了让陈立东去偷盛远科技的竞标方案？林悦的语气放软了些，不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你知道吗？盛远科技的方案里，有他们刚研发的智能安全系统，一旦泄露，不仅会让他们损失几个亿的研发费用，还会让他们的客户信息面临泄露的风险。你为了自己的公司，为了女儿的学费，就可以不管别人的死活？
王浩的头埋得更低了，肩膀一抽一抽的，发出压抑的哭声。他双手捂住脸，指缝里流出眼泪，滴在桌面上，打湿了那张资金流水单。我……我一开始没想偷……他断断续续地说，我只是想跟陈立东问问，有没有办法能让我公司中标……他说可以帮我拿到盛远的方案，我……我鬼迷心窍，就答应了……
那案发现场的皮革碎屑，是怎么回事？林悦追问，盛远科技的研发部在上个月二十号晚上被盗，案发现场的窗沿上，有一块黑色的皮革碎屑，经过比对，和你这双鞋的材质完全一致。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王浩的哭声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眼睛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痕。那天晚上……我跟着陈立东去了盛远科技……他的声音带着愧疚，他说让我在楼下望风，要是有保安过来，就给他发消息……我在楼下等了半个多小时，他才下来，手里拿着一个U盘，说方案在里面……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可是已经晚了……
U盘现在在哪里？林悦追问，眼神里带着一丝急切——这个U盘，是证明王浩和陈立东作案的关键证据，也是找回盛远科技核心数据的关键。
在……在我家里的保险柜里……王浩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不敢把它放在公司，也不敢交给陈立东，就一直藏在家里……我想着，要是竞标成功了，就把U盘销毁，要是失败了，就把它还回去……可是我没想到，你们会查得这么快……
林悦拿出对讲机，对着里面说：通知技术组，立刻去王浩的住处，调取保险柜里的U盘，注意保护现场，不要破坏证据。对讲机里传来“收到”的回复后，她又看向王浩，语气里多了一丝惋惜：王总，你本来是个很成功的企业家，你的公司在智能硬件领域也有过不错的成绩。要是你能正视公司的困境，找银行或者合作伙伴商量，而不是走歪路，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王浩的头又垂了下去，双手攥紧了桌上的照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后悔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该为了中标，做这种违法的事……我对不起公司的员工，对不起我女儿，更对不起盛远科技……
林悦看着王浩崩溃的样子，心里没有丝毫轻松——每一个案件的背后，都藏着人性的挣扎和遗憾。她拿出笔和纸，放在王浩面前：现在，把你和陈立东作案的全部过程，包括你们怎么策划的、怎么分工的、钱是怎么转的，都写下来。坦白自己的罪行，配合我们调查，争取从轻处理，这才是你现在唯一能做的。
王浩拿起笔，手还在发抖，却没有犹豫。他低头在纸上写着，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审讯室里格外清晰。林悦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着，那个在公司楼下意气风发的王总，此刻已经彻底褪去了伪装，露出了内心的脆弱和悔恨。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王浩放下笔，把写满字的纸推给林悦。林悦拿起纸，仔细看着——上面详细记录了他和陈立东作案的全过程：从上个月初，他因为公司资金困难，在一次酒会上认识了陈立东，到陈立东提出可以帮他偷盛远科技的竞标方案，再到他们约定分工、转账、作案，每一个细节都写得很清楚。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林悦看完后，看向王浩。王浩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没有了……所有的事，我都写下来了……我知道，我做错了，我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
林悦把供词收好，起身对王浩说：我们会根据你的供词，继续调查陈立东，也会尽力帮盛远科技找回丢失的核心数据。你先在这里等一下，稍后会有工作人员带你去办理相关手续。
走出审讯室时，外面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户照进来，比审讯室里的冷光灯温暖多了。技术组的同事迎面走来，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个黑色的U盘。林姐，U盘找到了，里面确实有盛远科技的竞标方案和核心算法，技术部已经开始着手恢复数据了。陈立东也已经被控制住了，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林悦点了点头，心里松了口气。开始追查的案件，终于在今天有了结果。她看着手里的供词和证物袋，想起王浩在审讯室里崩溃的样子，心里不禁感慨——人性就像一道防线，一旦被贪婪和侥幸攻破，就会跌入深渊。而她作为一名侦探，能做的，就是用证据和事实，守住正义的底线，让每一个犯错的人，都能正视自己的罪行。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盛远科技的负责人打来的。“林警官，听说你们找到了丢失的方案？太感谢你们了！要是方案真的泄露，我们公司就完了！”电话里的声音带着激动和感激。
您不用客气，这是我们的职责。林悦的声音很温和，技术组已经在恢复数据了，稍后会把完整的方案还给你们。另外，王浩和陈立东已经认罪，后续的法律程序，我们会尽快推进。
挂了电话，林悦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温暖而明亮。她知道，这个案件虽然结束了，但还有更多的案件在等着她——每一个案件的背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而她，会一直带着对正义的坚守，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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