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通化市公安局似乎真的被那个假线索引得团团转，在东边的铁路货运站区域展开了大规模的搜查，警笛声时不时就在那一带响起。
而同福巷这边，反而再没有一个穿制服的人靠近过。
同福巷恢复了它往日的平静。
早上六点半，巷子里的人家陆续有了动静。
男人们推着叮当作响的自行车，三三两两地结伴而出，去钢厂或者其他工厂上班。
到了下午五点多，又会成群结队地回来。
白天的巷子里，只剩下一些在门口晒太阳打盹的老人，和一群无所事事的半大孩子。
一切都和那天陈队来之前一模一样，正常得让人心里发慌。
陆峰、秦锋和岚，则像三个最有耐心的猎人，轮流守在对面那栋废弃小楼的二楼，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监视着巷口的一举一动。
他们用小金鱼换了足够的现金和各种票据，买来了充足的食物和水，还弄了一架军用的高倍望远镜。
这应该是缴获自朝鲜战场的美式望远镜，成了他们窥探巷子内部的眼睛。
“目标一，代号‘棋盘’，男性，年龄约七十，每天上午八点准时出现在巷口大槐树下摆棋盘，不管有没有人下，下午五点准时收摊。风雨无阻。”
“目标二，代号‘扳手’，男性，年龄约四十，钢厂三车间维修工，每天下午五点半准时下班回家，手里总提着一个看起来很沉的铁皮工具箱。”
“目标三，代号‘信鸽’，男性，年龄约三十，身份邮差，每天下午四点会进巷子，但只给巷子中段的一户人家送信，停留时间不超过三分钟，从未见他给巷内其他人送过信。”
......
陆峰拿着一个小本子，将他们观察到的所有细节，都用代号和简笔画记录了下来。
巷子里每个看似普通的人，他们的行动轨迹、生活习惯，都逐渐在他的脑海中汇成了一张精密到分钟的时间表。
“这个邮差，有问题。”秦锋放下望远镜，声音低沉，“我观察了三天，他每次送信后，巷子里那群孩子的游戏内容就会发生变化。每次邮差走后，他们就从拍画片，改成踢毽子。像是在传递信号。”
“不光是邮差。”岚在一旁补充道，“那些孩子，也有问题。他们看起来在玩闹，但他们的位置，总能覆盖巷子里所有的监控死角。有一次一个收破烂的想进巷子，一个孩子就把皮球踢到了收破烂的车底下，另一个孩子跑过去捡球的时候，眼睛一直在看收破烂的脚。那个收破烂的很快就走了。”
孩子，竟然也是这张网的一部分。
陆峰感到一阵寒意。
这群人，为了潜伏，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我们不能再等了。”陆峰放下了本子，“这么等下去，太被动。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切断他们的一根蛛丝。”
“切哪一根？”秦锋问道。
陆峰的目光，落在了记录着“扳手”的那一页上。
“就他了。”陆峰说道，“他是钢厂的维修工，这个身份给了他自由出入工厂和携带工具的便利。那个工具箱，很可能就是用来传递情报或者设备的。他是巷子里为数不多每天规律外出，并且有明确目的地的人。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可以在不惊动巷子里其他人的情况下，把他单独剥离出来。”
“怎么动手？”
“跟踪他。等他离开钢厂，在回来的路上找机会把他拿下。”陆峰制定了计划。
“我跟你去。”秦锋说道。
陆峰摇了摇头。
“我一个人，更方便行动。你和岚在外围继续监视，做我的眼睛。如果我那边需要动手，或者有突发情况，我会用信号通知你们，你们再从后面包抄。”
“小心。”岚不同意，“那个‘扳手’，看起来就很不好对付。”
“放心。”陆峰看着她，笑了笑，“你忘了？我也是属狼的，最擅长的，就是在黑暗里咬断猎物的喉咙。”
秦锋看着陆峰，没有再坚持。
在潜行和伪装这方面，陆峰确实比自己更强。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为数不多的差异点。
“你拿着这个。”秦锋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扔给陆峰。
是一个小巧的指南针，还有一个更小的，像胶囊一样的金属管。
“这是什么？”陆峰问道。
“信号器。苏联货。”秦锋解释道，“你带着指南针，我拿着这个。只要距离在一公里之内，我按下这个，你的指南针指针就会剧烈摆动。按一下，代表安全。连续按三下，代表有危险，立刻撤退。”
陆峰看着手里的东西，有些惊讶。
这玩意儿，在这个年代，可是绝对的黑科技。
“行，有这个，就更稳妥了。”
当天下午，五点刚过。
同福巷里，那个代号“扳手”的壮汉，准时地提着他的工具箱，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巷口树下下棋的老头，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便朝着钢厂的方向走去。
在他走出巷口一百米后。
一个穿着环卫工衣服，推着一辆装满破烂的板车，脸上黑乎乎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从一条岔路里拐了出来，不紧不慢地跟在了他后面。
正是伪装后的陆峰。
而秦锋和岚则远远地跟在陆峰后面，随时准备策应。
“扳手”的警惕性很高。他一路上，数次突然停下脚步，利用玻璃的反光，观察身后有没有人跟踪。
但陆峰的跟踪技巧，是前世在无数次生死任务中磨练出来的。
他总能利用人群或者街边的建筑，完美地将自己隐藏起来。
好几次，“扳手”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了大半个城区，来到了城南的钢厂附近。
但“扳手”没有进钢厂，而是在离钢厂大门还有一公里远的地方，拐进了一片更为破败的工业区。
这里，是一下小厂和废品收购站的聚集地。
这有一个巨大的露天场地，堆满了废铜烂铁。
“扳手”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跟门口看门的老头打了个招呼，就直接朝着废品站最里面的一个角落走去。
陆峰没有跟进去。
他将板车停在外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然后绕到废品站的侧面，轻松地翻过了一堵两米多高的围墙。
落在了一堆废弃的轮胎上，然后借着各种废品的掩护，朝着“扳手”的方向摸了过去。
废品站的角落，有一间用铁皮和石棉瓦搭建的简易工棚。
“扳手”走到了工棚门口，左右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后，才推门走了进去。
陆峰悄悄地靠近了工棚。
工棚的窗户，被旧报纸糊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但陆峰的耳朵，却能捕捉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是两个人。
一个，是“扳手”沉闷的声音。
另一个，是一个有些尖细，带着明显关西口音的声音。
他们在说话，说的不是中文，也不是俄语。
而是一种陆峰极其熟悉的语言——日语！
陆峰的心一沉。
日本人！原来，这个隐藏在通化的间谍组织，是日本特务！
他集中全部的注意力，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对话。
“东西带来了吗？”那个尖细的声音问道。
“带来了。”是扳手的声音，“这是我们通过内线搞到的，关于支那正在研发基于苏联技术的新型潜艇耐压壳体合金的初步实验数据。虽然不完整，但已经足够让帝国的材料专家们，找到正确的方向了。”
潜艇！特种合金！
陆峰的拳头，瞬间攥紧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的目标竟然是如此重大的国防机密！
这不是简单的工业间谍案，这是足以影响国家战略安全的军事间谍案！
“哟西。佐藤君，你做得很好。”
“课长，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撤离？上次的行动失败，暴露给了两个支那人，我感觉警察已经盯上我们了。”那个代号“扳手”的佐藤，声音里透着焦虑。
“慌什么？”被称为“课长”的男人训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那两个支那人，已经被我们嫁祸成了杀人犯，现在满城都在抓他们，正好给我们打了掩护。我们的‘菊花’计划，进行了这么多年，不能在最后关头出岔子。”
“可是……”
“没有可是！”课长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帝国的未来，就压在我们身上。只要拿到最终的配方图纸，我们就能打破美国人的技术封锁，拥有我们自己的深海利剑！到时候，整个东亚的格局，都将由我们来书写！”
听到这里，陆峰的杀意已经抑制不住。
他终于明白了。这伙日本特务的目标，是整个通化钢厂承担的军工项目！
他们不仅仅是偷取情报，他们是想窃取共和国最尖端的军事科技成果！
而那个所谓的“菊花”计划，听起来，更是一个潜伏多年，规模庞大的阴谋。
同福巷，只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
不行，不能再听下去了。
必须立刻把这两个人拿下！
陆峰从腰后，拔出了王八盒子。他决定强攻。
然而，就在他抬起脚，准备踹门而入的瞬间。
他口袋里的那个指南针，突然毫无征兆地，指针开始疯狂地乱转！
一下，两下，三下！急促而剧烈！
是秦锋的信号！
危险警告！立刻撤退！
陆峰的动作，瞬间停滞。
他相信秦锋的判断，这种信号，意味着有威胁正在靠近。
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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