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岚睡到了日上三竿。
这是她记事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没有警惕风吹草动，没有提防野兽夜袭。
巢穴很安全。
她走出房间，晨光有些晃眼。
院子里，陆峰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身前放着一块磨刀石，手里拿着的是家里那把用了多年的小手斧。
他低着头，斧刃在磨刀石上摩擦，发出“沙，沙”的规律声响。
阳光洒在他的侧脸和肩膀上，为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轮廓。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岚就站在门口，看着他，一时间忘了挪动脚步。
直到陆峰抬起头，视线投了过来。
“醒了？去洗把脸，准备吃饭。”
午饭很丰盛。
姜淑云难得地炖了一锅鸡汤，黄澄澄的鸡油漂在汤面上，香气一个劲儿地往人鼻子里钻。
饭桌上，岚看着手里的两根细木棍，又看看碗里那块滑溜溜的鸡肉，又陷入了类似的困境。
她尝试了几次，那鸡肉就像活了一样，总是在最后一刻从筷子尖溜走。
姜淑云在旁边看着，没说话。
她只是默默拿起筷子，从锅里夹出一块更大的鸡腿，放在岚的碗里。
然后，三两下就把鸡腿肉都撕扯成了方便入口的肉条。
随后，姜淑云才重新端起自己的碗，低头喝粥。
她的眼神，已经比先前柔和了许多。
吃过午饭，陆峰把岚叫到了院子里。
秋日的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岚。”
陆峰的语气很郑重。
“我们很快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比从部落到这里还要远。”
“那里没有森林，没有野兽，到处都是高高的房子和数不清的人。”
岚静静地听着，碧色的眼眸里映着陆峰的脸。
“从今天开始，我教你一些能在那里活下去的本事。”
第一课，在陆峰的屋子里进行。
他从一个铁盒子里，拿出了几张钱。
这些钱大小不一，陆峰将这些钱摊在炕桌上。
他指着那张最大、颜色最深的十元纸币。
“这个，叫钱。”
“你看这张最大的大黑拾，在城里，能换半个猪腿。”
他又指着一张蓝色的两元纸币。
“这张，能换半袋白面。”
“这张最小的，”他拿起一张一角的纸币，“能买三五个糖块。”
岚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起了那张被称为“大黑拾”的十元钱。
她拿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看。
纸张很薄，上面印着的人像和花纹，她一个也看不懂。
她又把纸凑到鼻子下闻了闻。
一股陈旧的怪味。
她无法理解。
为什么这张又薄又脆，一撕就烂的纸，能换到半个实实在在的猪腿。
在她看来，这张纸的价值，甚至还不如一张可以用来引火的桦树皮。
陆峰看出了她的困惑。
但他没有解释更多。
有些东西，只有亲眼看到，才能明白。
“你只要记住，这种纸很重要，不能弄丢，也不能轻易给别人。”
第二课，学习使用现代工具。
陆峰拿出一盒火柴。
他捏起一根，在火柴盒的侧面轻轻一划。
“刺啦——”
一小簇橘红色的火焰，在火柴头上跳跃起来。
他把这个交给了岚。
岚的学习能力很强，看一遍就记住了动作。
但她骨子里的野性，却总是控制不住。
她学着陆峰的样子，捏住火柴，对着盒子侧面划去。
她用上了手臂的力量，像是要用这根小木棍刺穿什么东西。
“啪”的一声。
火柴头直接被她划断了，飞了出去。
她不信邪，又拿起一根。
这一次，她控制了力气，但速度太快。
“刺啦！”
火焰是燃起来了，但火星也溅到了她的手背上。
她只是皱了皱眉，似乎这点温度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陆峰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
“别用蛮力，要用巧劲。”
他带着她的手，感受着那种一触即走的摩擦力。
试了几次，岚总算掌握了，能稳定地点燃一根火柴。
可最让她头疼的，还是院子里那个两个轮子的铁疙瘩。
自行车。
陆峰把它推到院子中央。
岚围着这个“铁怪物”转了两圈，眼睛里充满了不解。
两只轮子，一堆铁管子，几根链条。
人坐上去，怎么可能不倒？
陆峰拍了拍后座。
“上来，我教你。”
岚犹豫了一下，还是跨了上去。
她刚一坐稳，车子就猛地朝一边倒去。
她身体瞬间紧绷，双脚在地上乱蹬，像是要跟一头发疯的野牛角力。
她甚至有个冲动，想直接从车上跳下来，用蛮力把这个不听话的铁家伙按在地上。
或者，干脆直接扛起来走。
陆峰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他只能走到岚的身侧，伸出双手，扶住了车把。
这个姿势，几乎是将岚整个人都圈在了他的怀里。
“别跟它较劲，感受它的平衡。”
他的声音，就在岚的耳边响起。
温热的身体，隔着衣服，紧紧贴在了一起。
陆峰能闻到她发间那股雪后松林般的清冷香气。
岚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从身后传来的，属于陆峰的体温，还有他说话时，喷在自己耳廓上的呼吸。
那股热气，让她的耳朵尖一下子就红了。
她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半拍。
原本就紧绷的身体，变得更加僵硬。
“脚蹬上去，我扶着你，慢慢往前。”
陆峰的声音，像是有魔力。
岚深吸一口气，照着他的话做。
她将脚放在脚踏上，试探着向前用力。
车子晃晃悠悠地动了。
“对，就是这样，看着前面，别看脚下。”
陆峰的声音带着鼓励，他的手稳稳地扶着车，给了岚巨大的安全感。
可是，他身体传来的温度，他有力的心跳，他说话时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干扰着她。
岚的脸颊，不知不觉已经泛起了一层红晕。
车子也越来越晃，像是喝醉了酒。
在一阵手忙脚乱和岚压抑的惊呼声中，她居然真的歪歪扭扭地骑出了几米远。
成功了！
岚的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高兴。
她就发现，自行车的车头，已经完全不受控制。
它直直地，朝着院子角落里那口用来腌酸菜的棕色大陶缸，一头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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