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北丛林深处，一场小规模遭遇战刚刚结束。硝烟尚未散尽，混合着血腥和泥土的气息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政府军的一支巡逻队丢下三具尸体和若干武器弹药后仓皇撤退，SNLA方面也有两人负伤。
梭温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污，看着手下士兵打扫战场，心中憋着一股无名火。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三次与政府军发生交火，每次都是小规模接触，每次都是击退而非歼灭敌人，每次都是己方也有伤亡。
“队长，伤员已经简单包扎好了。”一个满脸稚气的小兵跑过来报告，眼神里带着尚未从战斗中平复的惊恐。
梭温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清点缴获，十分钟后撤离。”
他走到一具政府军士兵的尸体旁，用脚尖粗暴地踢了踢，仿佛所有的失败和郁闷都要发泄在这具已经失去生命的躯体上。这具尸体穿着相对整齐的政府军制服，装备也比SNLA士兵好上不少。
“妈的，又是小股部队。”梭温低声咒骂。
自从被分配到这支边境巡逻队，他就再也没参加过任何有意义的军事行动。日复一日的巡逻、偶尔的小规模交火、枯燥的驻地生活...这与他想象中的军旅生涯相去甚远。
他原本指望凭借父亲在司令部的地位，能获得一个更有前途的职位，最好是能直接与陆小龙那个华人杂种对抗的前线部队。然而现实是，他被扔在这个无关紧要的边境角落，像被遗忘了一样。
“队长，发现这个。”一个士兵递过来一个从政府军尸体上搜出的信封。
梭温接过信封，里面不是常规的军人证件或家书，而是一张照片——政府军某高级军官与一个梭温颇为眼熟的SNLA官员在某个边境城镇会面的场景，背景隐约可见一些板条箱，像是军火交易。
梭温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是很有价值的情报，足以让他在司令部重新获得重视。他迅速将照片塞入自己口袋，环顾四周确保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动作。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烧了。”他故作镇定地命令道，同时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利用这个发现。
然而梭温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做着东山再起的美梦时，远在SNLA司令部，一场决定他命运的权力博弈正在上演。
......
SNLA司令部作战室内，烟雾缭绕。
波岩司令坐在主位，面色凝重地看着桌上铺开的地图。两侧分别坐着几位高级军官和参谋，其中包括梭温的父亲梭伦上校，以及刚刚因战功晋升的岩坎中校。
“前线情况不容乐观。”波岩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政府军加强了攻势，吴登那边也在蠢蠢欲动。我们的补给线受到严重威胁。”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军官咳嗽一声：“司令，我认为应当加强第5区的防御，那里是连接我们与佤邦援助通道的关键。”
梭伦上校立即接话：“我同意。我建议从第3区抽调部分兵力增援，第3区近期相对平静，可以...”
“相对平静？”岩坎突然打断，声音平静但有力，“上周第3区刚发生三次交火，梭温队长指挥的巡逻队损失了四人，只击毙两名政府军士兵。这样的代价换来的‘平静’，恐怕不值得夸耀。”
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在梭伦和岩坎之间来回移动，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紧张。
梭伦的脸色变得难看：“岩坎中校，边境巡逻本就是高风险任务，小规模交火中有伤亡是难免的。我儿子已经尽力了。”
“是吗？”岩坎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报告，“根据战报记录，同期其他巡逻队的交火次数和伤亡比例远低于梭温队长指挥的部队。更有趣的是，梭温队长的部队似乎总是能‘恰好’遇到政府军巡逻队，然后又总是让对方‘恰好’能够逃脱。”
梭伦猛地站起来：“岩坎！你这是在暗示我儿子通敌吗？”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梭伦上校。”岩坎面不改色，“或许梭温队长只是...经验不足，指挥能力有限。毕竟，他之所以能获得这个职位，靠的是您的推荐，而非战功。”
这话刺痛了梭伦最敏感的神经。在SNLA这样战火中成长起来的军队中，靠家族关系上位本就是敏感话题，尤其是在战绩不佳的情况下。
波岩司令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具有威慑力：“都坐下。”
两位军官缓缓落座，但目光依然如刀剑般交锋。
“我们需要的是解决方案，而非内部争斗。”波岩的目光扫过全场，“岩坎，你有什么建议？”
岩坎向前倾身：“司令，我认为第3区的巡逻任务应当交给更有经验的军官。梭温队长显然...难以胜任。我建议将他调离前线，避免更多不必要的损失。”
梭伦立刻反驳：“司令！这只是岩坎的偏见！他一直对我和我儿子有看法，就因为我们支持与政府军和谈而非死战！”
“和谈？”岩坎冷笑一声，“上校指的是哪种和谈？是坐在谈判桌前的和谈，还是...”他故意停顿，让悬念悬在空中。
波岩的目光锐利起来：“说下去，岩坎。”
岩坎从公文包中取出几张照片，推到桌子中央。照片上清晰显示梭伦与政府军代表秘密会面的场景，时间地点各不相同。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梭伦的脸色瞬间苍白：“这...这是伪造的！诬陷！”
“是吗？”岩坎平静地问，“需要请照片上这位政府军的李中校来对质吗？当然，前提是如果他还能说话的话——据我所知，他上周已在一次‘意外’车祸中丧生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会议室。
波岩司令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像一头即将扑食的猛虎：“梭伦上校，你有什么解释？”
梭伦的嘴唇颤抖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司令，我...我只是在尝试开辟非正式沟通渠道，为可能的政治解决做准备...”
“在没有授权的情况下？”波岩的声音冷得像冰，“与敌军代表秘密接触？”
“我...我认为这是为了SNLA的长远利益...”梭伦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波岩凌厉的目光中。
波岩直起身，环视全场：“从现在起，解除梭伦上校的一切职务，接受内部审查。有异议吗？”
没有人说话。几个原本与梭伦关系密切的军官纷纷低头避开目光。
波岩点点头：“至于他的儿子梭温...”司令略作思考，“调回总部，安排在后勤部做个文职。既然这么喜欢‘和谈’，就别再碰枪杆子了。”
岩坎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
消息传到前线时，梭温正准备向上级报告他“偶然”获得的“重要情报”。
师部来的调令简单粗暴，没有任何解释，只是命令他立即交接工作，返回总部报到，新任队长已经在路上。
“这是什么意思？”梭温抓住传令兵的衣领，“我在前线拼死拼活，凭什么突然调我去做文职？”
传令兵挣扎着脱身，整理着被扯乱的军装，冷淡地说：“我只是传达命令，梭温队长。新队长一小时后就到，请你做好交接准备。”
周围的士兵们默默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同情，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梭温颓然松开手，茫然地环顾这个他待了数月的前线驻地。简陋的营房，泥泞的训练场，永远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硝烟味——他曾经憎恨这个地方，此刻却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军旅生涯中最后的实权职位。
一小时后，新任队长准时抵达。是个面容冷峻的中年军官，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伤疤，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老兵。
“梭温队长？我是来接任的坎泰。”新队长的握手有力得像铁钳，“司令部命令我立即接管这里，请你配合交接。”
交接过程简短而尴尬。梭温试图保持尊严，但在坎泰专业而冷漠的态度面前，他像个在大人面前炫耀玩具的孩子般可笑。
“就这些？”坎泰翻看着简陋的物资清单和人员名册，眉头紧锁，“防御工事图呢？巡逻路线计划？最近三个月的敌情分析？”
梭温支吾着拿不出像样的文件。他从未认真对待过这些“琐事”，总觉得真正的军人应该是在战场上杀敌，而不是埋头纸堆。
坎泰的嘴角扯出一丝讥讽的弧度：“看来梭温队长更擅长...实战指挥。”
周围的士兵中有人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嗤笑。梭温的脸涨得通红，却无力反驳。
交接草草结束。梭温收拾个人物品时，发现那张他原本视为晋升阶梯的照片还藏在口袋中。此刻它已不再是机会，而是烫手山芋。
他趁没人注意，将照片撕碎，扔进正在做饭的灶火中。碎片在火焰中蜷曲变黑，如同他迅速黯淡的前途。
离开驻地时，没有人送行。士兵们已经被新队长召集起来训话，甚至没人多看他一眼。梭温独自一人背着行囊，沿着泥泞的小路向后方走去。
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冰冷地打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他想起一年前刚从军校毕业时的意气风发，想起父亲承诺的光明前途，想起与陆小龙的种种过节...如今一切都成了笑话。
“陆小龙...”梭温咀嚼着这个名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他直觉自己的突然失势与那个华人有关。那个他一直看不起的“外来者”，如今已是SNLA冉冉升起的新星，而自己却成了被发配闲职的失败者。
耻辱和愤怒在胸中燃烧，但更多的是无力感。失去了父亲的庇护，他在SNLA的权力体系中什么都不是。
......
同一时间，陆小龙正在自己的防区视察新修建的防御工事。
岩迈跟在他身边，低声报告着刚刚从司令部传来的消息：“...梭伦被解除职务，接受审查。梭温调回总部，安排了个后勤部的闲职。”
陆小龙脚步未停，目光依然审视着工事的每一个细节，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们的人没被发现吧？”他问的是安插在梭伦派系中的眼线。
岩迈摇头：“没有，情报是通过第三方渠道‘偶然’被岩坎教官获得的，完全自然。”
陆小龙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多年的军旅生涯已经让他学会隐藏情绪，尤其是在这种政治斗争中。
走到一处隐蔽的机枪阵地，他停下来检查射界：“这个角度再调整一下，左侧有盲区。”
待士兵按照指示调整后，他才继续刚才的话题：“梭温能力平庸，但还不算太蠢。放在前线迟早会惹出大麻烦，调回总部盯着更稳妥。”
岩迈轻笑：“他现在应该正憋着一肚子火呢。听说交接时很难看，新去的坎泰队长根本没给他留面子。”
“坎泰是老兵，最看不起凭关系上位的。”陆小龙嘴角微扬，“让他去接手再合适不过。”
两人继续巡视防区。沿途士兵见到陆小龙，纷纷立正敬礼，眼神中充满敬重。这与梭温离开驻地时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
“梭伦那边会有什么后果？”岩迈问。
陆小龙沉吟片刻：“看司令的意思了。波岩司令需要平衡内部各派系，不会对梭伦赶尽杀绝，但经此一事，他们父子在SNLA的前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停下脚步，望向远方层峦叠嶂的山脉，声音低沉下来：“战争就是这样，不是只有枪林弹雨才致命。有时候，一张照片，几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岩迈沉默片刻，轻声问：“你觉得梭温会善罢甘休吗？”
陆小龙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秃鹫即使折翅，也改不了食腐的本性。梭温不会甘心，但他现在已经没有撕咬的利爪和尖喙了。”
他转身面对岩迈，语气严肃：“不过，还是要加强警惕。受伤的野兽往往更危险。通知我们的人，密切监视梭温回总部后的动向。”
“明白。”岩迈点头，“还有一件事，波岩司令暗示，可能会给你补充一批新兵和装备。梭伦倒台后，他原本掌控的资源会重新分配。”
陆小龙微微眯起眼睛。这才是真正重要的消息。在SNLA，实力才是一切。更多的兵力，更好的装备，更稳固的地位——这才是对抗吴登、为父母报仇的真正资本。
至于梭温...不过是个暂时解决的小麻烦罢了。
“回指挥部。”陆小龙转身，步伐坚定，“我们需要制定新的训练和布防计划。很快就会有硬仗要打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陆小龙肩上的校官肩章上，反射出冷硬的光芒。
权力的游戏从未停止，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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