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枪声在暴雨和丛林的混响中显得格外沉闷而致命。子弹如同毒蜂般呼啸着穿梭，击打在树干上发出噗噗的闷响，溅起一片片湿润的木屑和树皮。第三突击队与刀疤脸的巡逻队在这突如其来的遭遇中，瞬间陷入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残酷绞杀。
陆小龙一枪击中刀疤脸的手臂，看着仇人惨叫着摔倒在泥泞中，一股近乎病态的快感与更深的焦灼在他心中剧烈冲突。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用枪托、用刀、用牙齿彻底了结那个毁了他一生的恶魔。
但理智如同冰冷的枷锁，死死地勒住了他沸腾的血液。
“压制射击！交替掩护！向后撤！这是命令！” 陆小龙的声音因极力压制情绪而变得嘶哑扭曲，但却异常清晰坚定，穿透了枪声和雨声，传入每一个队员耳中。
他的命令迅速得到了执行。长期严酷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和战场本能此刻发挥了作用。队员们虽然被三面出现的敌人打了个措手措脚，但并未崩溃。
岩迈的机枪率先发出怒吼，长长的火舌舔舐着雨幕，密集的弹雨泼洒向正前方试图冲上来的敌人，瞬间压制得他们抬不起头，纷纷寻找掩体。
“手雷！”扎图咆哮着，奋力掷出一枚进攻型手雷。手雷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左侧包抄过来的敌人中间。
轰！
爆炸声混合着泥土、雨水和敌人的惨叫声响起，左侧的攻势为之一滞。
“右边！右边火力很猛！”梭温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他依托一棵粗壮的柚木，用步枪拼命向右侧丛林中若隐若现的身影点射。
陆小龙一个翻滚，躲到一块凸起的岩石后面，子弹啾啾地打在他刚才的位置，溅起一串泥水。他迅速探身，两个精准的短点射，右侧丛林中两个正在瞄准的身影应声倒地。
“巴鹏！坎腊！照顾右边！岩当，左翼交给你！扎图，烟雾弹！掩护我们后撤！”陆小龙的大脑飞速运转，如同一个精密的战术计算机，在极度的情绪波动中依然冷静地分析着局势，分配着火力。
他没有去看那个在泥地里挣扎嚎叫的刀疤脸，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指挥上。每一次瞥见那个身影，都像有一把刀在他心里搅动。
“队长！他们人越来越多！”岩迈换弹链的间隙大吼道。更多的敌人正从三个方向围拢过来，枪声越来越密集。
“知道！执行命令！”陆小龙厉声回应。他何尝不知道敌人正在合围？他们必须尽快脱离接触，一旦被彻底缠住，等待他们的就是全军覆没。
扎图再次投出烟雾弹，这次是两枚，分别投向队伍的前方和侧翼。浓密的灰白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与雨水混合，形成一道有效的视觉屏障。
“撤！按b计划路线，交替掩护！”陆小龙下令。
小队开始有序后撤。两人一组，一组射击掩护，另一组快速向后移动一段距离，然后建立新的火力点，掩护前一组撤退。标准的特种作战交替掩护战术，在此刻生死攸关的雨林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陆小龙留在最后，和岩迈的机枪组一起担任断后重任。机枪火力凶猛，是阻滞追兵最有效的武器，但也意味着最大的风险。
“队长！你们先走！”岩迈一边扫射一边吼道。
“少废话！压住他们！”陆小龙蹲在岩迈旁边，用步枪精准地点杀任何试图冒头冲锋的敌人。他的眼神冰冷如铁，仿佛刚才那个几乎失控的人不是他。
烟雾一定程度上遮蔽了敌人的视线，但也让战场变得更加混乱和不可预测。子弹从烟雾中盲目地射来，发出尖锐的呼啸。
队伍在泥泞和荆棘中艰难地后撤，速度并不快。敌人的叫骂声和枪声紧追不舍，如同附骨之疽。
“啊——！”
突然，一声压抑的痛呼从队伍中段传来。
陆小龙心头猛地一紧，回头望去。
只见队员坎腊一个趔趄，右手捂住了左肩胛骨下方，鲜血瞬间从他的指缝中涌出，染红了绿色的军装。他咬紧牙关，没有大声惨叫，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坎腊中弹了！”旁边的巴鹏惊呼道，连忙伸手去扶他。
“妈的！”陆小龙咒骂一声。坎腊是在刚才掩护右侧时，为了压制一个试图用RpG偷袭的敌人，暴露了身体片刻，就被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的流弹击中。
“掩护！”陆小龙对岩迈吼了一声，立刻猫着腰冲向坎腊。
子弹在他身边嗖嗖飞过，打得树叶纷飞。他浑然不顾，冲到坎腊身边。
“怎么样？！”陆小龙快速检查伤口。子弹是从背后射入，位置靠近肩胛骨和脊柱之间，是个极其危险的位置。万幸的是，似乎没有立刻致命，但出血量很大。
“没…没事…队长…”坎腊额头青筋暴起，冷汗和雨水混在一起，声音因剧痛而颤抖，“能走…”
“走个屁！巴鹏，扶住他！岩迈，火力覆盖！扎图，所有烟雾弹都扔出去！”陆小龙的眼睛都红了。队员因为他的决策而负伤，这种自责感和对刀疤脸的仇恨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爆炸。
但他不能爆炸。他是队长。
扎图将身上剩余的三枚烟雾弹全部奋力掷出，烟雾浓度达到顶峰，几乎完全遮蔽了视线。
岩迈的机枪发出最后的咆哮，将弹链上剩余的子弹疯狂地倾泻出去，暂时形成了一道死亡火网。
“走！”陆小龙和巴鹏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坎腊，拼命向预定的撤退路线狂奔。
其他队员则全力射击，用最后的弹药阻挡着试图穿过烟雾的敌人。
每一声敌人的惨叫，都让陆小龙心中的暴戾稍稍平息一分，但坎腊沉重的呼吸和压抑的呻吟，又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
他们成功地摆脱了最直接的接触，钻入了更加茂密、地形也更复杂的丛林深处。枪声渐渐被甩在身后，但敌人显然没有放弃，叫喊声和零星的枪声显示他们仍在追踪。
“停！隐蔽！”陆小龙下令，小队迅速散开，依托地形隐藏起来。
陆小龙和巴鹏轻轻将坎腊放倒在相对干燥的岩石后面。坎腊已经因失血和疼痛而有些意识模糊。
“医务兵！”陆小龙低吼。虽然每个队员都受过战场急救训练，但小队并没有配备专职医务兵。
梭温立刻爬过来，用匕首割开坎腊伤口周围的衣服。伤口血肉模糊，鲜血还在不断渗出。
“必须止血！压迫！快！”陆小龙从自己急救包里拿出止血粉和绷带。
梭温手忙脚乱地帮忙，将大量止血粉倒在伤口上，然后用绷带紧紧缠绕压迫。坎腊疼得浑身抽搐，牙关紧咬，几乎要昏厥过去。
“子弹可能还在里面…必须尽快手术…”梭温脸色发白地说道。
陆小龙的心沉了下去。在这敌境深处，暴雨丛林，哪里来的手术条件？如果不能尽快得到有效救治，坎腊很可能因失血过多或者后续感染而…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在遭遇仇人时，选择了看似正确却让队伍陷入险境的撤退路线？还是因为他下达了那“克制”的命令，没有第一时间全力歼灭那支巡逻队，给了敌人呼叫支援和包抄的时间？
自责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
“队长…不怪你…”坎腊似乎看出了陆小龙的痛苦，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任务…重要…”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陆小龙心上。
任务…是的，任务最重要。那用生命危险换来的情报，必须送回去。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血腥和雨水气息的空气，强行将所有的情绪——仇恨、自责、愤怒、恐惧——再次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
“岩当，前出侦察，找出路。扎图，清除痕迹，设置诡雷，迟滞追兵。其他人，轮流背坎腊。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尽快！”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队员们默默执行命令。他们看着队长那张年轻却布满水渍和坚毅的脸庞，看着地上痛苦呻吟的战友，心中都憋着一股火，一股恨，但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他们此刻唯一的生路，就是跟随这个男人的指挥。
陆小龙最后看了一眼坎腊苍白的脸，然后毅然望向追兵可能到来的方向。
克制的交火，带来了伤亡，带来了痛苦，但也保全了最重要的任务目标，保全了队伍大部分的有生力量。
这是战争的选择，是指挥官必须承受的重压。
这笔账，他记下了。对刀疤脸，对吴登，对这片吞噬生命的土地。
但现在，他们必须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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