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死者身上发现了你的体液，你昨晚是什么时候和死者发生性关系的！”
侦办此案的警部努力用生硬的英语和伊恩奥森说话，然而只获得了一脸问号——不光是伊恩，代表团其他人也完全听不懂日本人嘴里的英语。
“他问你还记不记得昨晚是什么时候跟死者上床的。”
银发青年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他只简单地穿着一件棕色的厚呢子大衣，边缘沾着层薄薄的白霜在进屋后化去，在大衣上留下一些水痕。
“亚恩......”伊恩奥森张了张嘴，为不得不在他面前说这个话题而产生一种难言的尴尬。
“麻烦叫我拉莱耶，”拉莱耶没有看他，打了个哈欠：“别浪费我的时间，如果不是艾丽娅，你觉得我很乐意给你当翻译吗？”
他眼下的青黑奇异地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清亮，像浸在寒潭里的灰钻石。微微偏头时，下颌线绷出作为男性来说稍嫌柔和的弧度。鼻梁高挺，唇色偏淡，整个人像幅刚从画框里走出来的古典肖像，带着三分疏离七分易碎的美感。
“大概是快十一点的时候，汉森女士过来敲我的门，带着一瓶四玫瑰威士忌。”伊恩奥森尽量撇去心中那丝不自在：“然后我们喝了三杯左右就开始......但之后我不记得了，隐约记得她好像扇了我一巴掌，但我连她什么时候离开我房间的都不知道。”
“看来你的技术不是很让人满意。”拉莱耶讽刺了一句，对警方翻译起来。
“凌晨一点半的时候，默雅德女士用房间里的座机拨打了前台的电话，要了一壶助眠的药茶并要求放在房间门口，说明这个时候默雅德女士还是清醒的。”
警察看上去对伊恩嘴里的“不记得”保持怀疑态度：“既然你和死者是在你的房间发生关系的，那为什么我们会在死者床边的地毯上找到你的打火机呢？”
伊恩皱眉：“我不知道，我已经说了我什么都不记得，或许是她趁我睡着自己拿走的。”
“情况对你很不利。”拉莱耶微微侧头，对伊恩低声道：“因为你们发现尸体的时候，门是锁着的。”
伊恩诧异：“为什么？”
“因为‘锁着的门’会直接引导了所有人的思维方向。”拉莱耶一面打量默雅德女士房间的摆设一边说道。
“对警方而言，这排除了“外人流窜作案”的可能。凶手不可能是一个随机的小偷或酒店外部人员，因为门是反锁的。那么能进入这个“密室”的人，只能是拥有钥匙的人：死者本人和酒店，而酒店没有动机。”
“所以现在，所有嫌疑都聚焦于“最后可能和死者在一起的人”，也就是你。既然外人进不来，那么凶手只能是默雅德自愿开门让其进入的人。而你们刚发生关系，结局还不算愉快，你很可能在清醒后追出来解释，或者想要和她继续，不是吗？”
伊恩奥森压着火气一字一顿：“我没有想和她继续！”
之前和他调侃过默雅德的同事本杰明突然拍了下脑袋：“霍夫斯塔，你之前不是说你晚上起夜的时候听到默雅德出门的声音吗？可能是关键的证词！”
霍夫斯塔，也就是一开始在一楼对伊恩冷语讽刺的中年男人，他被点到后似乎愣了一下：“没错，我年纪大了睡不安稳，晚上偶尔会起夜，尤其是在陌生的环境。”
“我昨晚，不，应该说今天凌晨一点左右起夜，因为我的房间就在默雅德对面，所以听到了对门响亮的关门声，然后我就继续回去睡觉，剩下的就不知道了，抱歉。”
住在默雅德旁边的人也附和：“我也听到了砸门的声音，时间差不多，应该是默雅德一点左右又出去了一次。”
拉莱耶的目光在霍夫斯塔身上停顿片刻，然后自然地挪开：“看来你今天要倒霉了，哥哥。”
“我知道了。”本杰明看向伊恩奥森的目光里透着同情：“伊恩，就算你不喜欢默雅德的纠缠，但你也不能杀了她啊！”
伊恩奥森觉得荒谬至极：“我没......”
本杰明却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理很合适：“我们都看得出来你对默雅德没什么兴趣。要说你主动追到默雅德房间里我是不信的，但如果她和你先发生争吵，气不过又回去纠缠被你失手杀死，这就合情合理多了。”
日本警方的想法和本杰明的差不多，都认为默雅德在第二次主动寻找伊恩的过程中，二人发生激烈争吵，伊恩失手在自己的房间杀了默雅德，恢复理智后背着尸体回到她的房间。默雅德离开自己的房间一定会随身携带房卡，所以伊恩可以直接打开房门将尸体放下，然后离开并从外面锁上门。至于伊恩所说的“不记得”，没有实证就没有可信度。
“大哥，亚恩，”这时，艾丽娅从自己的房间走出，她揉着眼睛抱住拉莱耶的胳膊：“这里怎么了，好吵。”
拉莱耶摸了摸她的头：“没什么，就是伊恩管不住下半身所以被人陷害了而已，我向你保证，很快就不吵了。”
“陷害？”本杰明不服：“就算你是他弟弟，也不能张口就断定是别人陷害他吧。”
“看，我说什么来着。”拉莱耶朝伊恩奥森做了个鬼脸：“就一张脸能看的人，人缘果然不会好。”
说完，他清了清嗓子，决定为了之后不用带孩子拼一把：“其实现在所谓的这些铁证，都并不是真的铁证。”
“首先是酒店的客房服务。”拉莱耶用日语直接与警方和酒店沟通：“我想听一下‘默雅德女士’向酒店要助眠茶的录音。”
【你好，我是612房间的住客，我需要助眠的药茶，帮我放到门口。】
这通电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只是声音过于疲惫，语速也很快。
“我不是声音分析专家，但这段录音可以拿去对比。不过这些暂且不提，”拉莱耶道：“最大的行为矛盾——一个刚打完电话要求助眠药茶的人，为什么会立刻出门找一个刚结束不愉快关系的人？”
“其次是很多人都听到的，可以‘证明’默雅德女士在凌晨一点二次出门的砸门声。”拉莱耶走到房间门口：“这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房卡就在这里，真凶在默雅德小姐死后想怎么出去就怎么出去，只需要发出可以惊动隔壁房间的砸门声就可以，算什么铁证？”
“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死者的伤口。”拉莱耶举起警方从尸体伤口拔出的凶器：“可能有很多人都对人生命力的强大有一些误解，事实上，一把开信刀，除非直接捅到要害，否则根本不可能轻易死亡。用这把刀，学医的人能连捅别人二十七刀都只是轻伤。想一刀致命，普通人还不够格。”
“这把刀，穿过左肺刺入心脏，一刀造成心包填塞的效果，死者不是因为穿透心脏而亡，而是心脏被自己的血闷死——相当专业的手法。”
“据我对伊恩的了解，他看上去人高马大的，实际从小就没怎么挨过打，目前最‘伟大’的壮举是拿铁棍打一个已经被他小弟绑好的人，而且大学念得不是医学而是金融。换言之，他没有用这把刀让一个人一刀毙命的能力。”
“那么，整个团队中到底谁有这个能力呢？”拉莱耶耸了耸肩：“我不认识你们当然不知道，但符合这个条件，又一直在暗戳戳借别人的口操纵认知的人，应该不多吧？”
伊恩奥森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我们之中，好像只有霍夫斯塔先生......曾经服过兵役，可能有这方面的经验。”
“不用再做什么声音对比了。”中年男人的目光冷冷地在拉莱耶和伊恩奥森身上扫过：“是我做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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