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被子里的柯南听到一阵窸窸窣窣，像是什么东西在头顶滚动的声音。他的心一点点提起，在动静结束时睁开眼睛。
——毛利叔叔的鼾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天花板一点点揭开的声音，柯南想要动弹，身体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头顶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缝隙，一颗人头“簌——”地滚落。
“噗噜噜......”
人头是小林澄子的，又不是真正的小林澄子，它每一次滚动都换一张脸：白鸟任三郎、詹姆斯布莱克、服部平藏、伊织无我、千叶和伸，然后又换成了工藤有希子、小兰......
那些脸上全无表情，柯南在心里大喊着不要，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挣扎的汗水像喷泉一样从身上每一个毛孔里喷出，体内的水分像是要被蒸干，全身抖个不停。
不要、不要......
“——不要！”
声音终于喊了出口，柯南猛地起身，却发现自己正埋在小兰怀里，面前是毛利小五郎难得正经的脸。
“柯南，别怕，你只是做噩梦了，”毛利兰轻轻拍打着柯南的后背，一点点将他心中的不安抚平：“梦里的都是假的，我就在这里呢。”
毛利小五郎看到柯南的身子不再发抖才恢复平时的吊儿郎当：“讨厌的小鬼，大晚上的吵我睡觉，一会儿妈妈一会儿小兰的，你到底梦到了什么啊。”
小林澄子的事，和目暮警官交好的毛利小五郎并不是不知道，所以他没有继续问下去：“我替你请假，这几天别去上学了。小兰，把他带到你那屋去睡，不要吵我。”
一阵暖流从柯南的心里淌过：“叔叔......谢谢你。”
毛利小五郎背过身摆了摆手，什么都没说。
柯南一边唾弃自己装小孩博取怜悯的行为，一面又贪恋毛利兰的温暖，想缩在这个满是毛利兰味道的怀里，最好一辈子不要出来。
“柯南梦到我死了吗？”毛利兰看着没有戴眼镜的柯南，不......或许该叫他，新一。
自己怎么会这么迟钝呢？就算曾经有很多次看到柯南和“新一”同时出现又怎样？她又不是不认识基德，易容这种东西，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不要说那个字！”柯南喊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些过激：“对不起，小兰......姐姐。我只是、只是......”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但那种故意装出的小孩子口吻也消失不见：“如果死的人是你，我会疯掉。”
柯南婴儿蓝的明亮双眼盛满了悲伤和不安，甚至隐隐转为偏执，毛利兰静静的看着变小的青梅竹马，在被子里摸了摸他的头——她本应因为他的隐瞒而生气，可是一看到这样的新一，她就不想再去责怪什么了。
尾下铃刚离世的那几天里，毛利兰想了很多事情，关于隐瞒、保护、等待和爱。
可是她没有找到确定的答案，或许世界上也从来都没有固定的答案。她只确定一件事——她依旧喜欢工藤新一这个人，但不会再一无所知地等待下去。
“每个人都会有那一天的。”毛利兰没有给出柯南想听的答案。
柯南抓住了毛利兰放在他头顶的手，急迫的话语从口中吐露：“小兰姐姐，你难道要丢下我吗？”
“如果我不丢下柯南，柯南就不会丢下我吗？”毛利兰反问。
“不会！”工藤新一笃定道：“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都不会丢下你。”
毛利兰通过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感受到他的颤抖：“那么，只要我还活着，我也永远不会丢下你。但是......”
“我不想听但是。”工藤新一闭上双眼。
“但是，如果发生意外，我们之中有一个人不得不离开对方......”毛利兰没有停下，继续说道：“我希望最后留下的回忆里，幸福要多于痛苦。”
工藤新一睁开眼睛，对上毛利兰宝石般浅紫色的瞳孔。黑暗的房间里，她的眼睛散发着温柔而迷人的光辉，仿佛能够穿透一切黑暗，直接照进人的心底。
——她知道了。
这个答案无比清晰地映入工藤新一心中。
“兰......”
“还是叫小兰姐姐吧，”毛利兰伸手合上柯南的双眼：“不要做出承诺，直到你的承诺能够实现的那天。”
“柯南，晚安。”
——————
凌晨四点，安室透依旧在电脑前奋战。
虽然是卧底，但既然被卷进了组织内党争的风口浪尖，就绝对没有退缩的道理。被动挨打不是他的风格，既然利娇酒给了他机会，他就要在这一周时间里抓住朗姆和他手下那些零零碎碎的人的错处。
之前趁着朗姆重伤追查组织这些年收买的政府官员名单的计划在受到朗姆心腹围攻时彻底宣告破灭，而且在这一周内，安室透必须完全断开和公安的联系，不然很有可能被抓住把柄，导致卧底生涯半路折戟。
“朗姆瞒得还真是好。”进入波本状态的安室透指尖夹着钢笔，骨节在冷白的灯光下泛着瓷釉般的光泽。左侧嘴角极隐晦地向上挑了半分，快得像错觉。
他在嘲讽朗姆，也在嘲讽之前几乎一直在做无用功的自己——原来那么长时间都是他自己在吓自己，朗姆的手段根本没有他想象中那样恐怖，不过是因为活久了所以知道的事情多，跟外面那些没什么本事但是靠资历压人的老头毫无区别。
无能、急躁、做事漏洞百出，早知道这样，他就该先下手为强给组织来一记狠的，何至于拖到比朗姆更难对付的利娇酒空降？
报表上的数字蜿蜒成蛇，安室透松开钢笔，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光滑的桌面。喉结在小麦色的皮肤下滚动了一下，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
没错，除了放权放得有点不顾他死活，利娇酒对他真的可以说是好到不能再好，就像他第一次收到利娇酒给他的纸条上写的那样——把他当做皇帝一样对待。如果安室透真的只是波本，说不定真的会被这种上司收服，可惜他是公安卧底降谷零。
虽然明面上，利娇酒在天神祭之后没有什么动作，但报表上的数字不会骗人，组织的实力在悄无声息的回春，除了利娇酒和朗姆的内斗外，情报组和以琴酒为首的行动组、以贝尔摩德为代表的自由成员关系明显缓和，资金充裕，账面也没有潜艇刚刚被炸时（注：《黑铁的鱼影》）那么紧张。
组织之前的内斗不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原先的蛋糕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缩水导致不够分，但现在，天神祭之后，利娇酒借着东风打压了南韩某些势力，又吞下了瓦伦西亚留下的东西——一言以蔽之，蛋糕重新变大了，跟着他扩张就有钱拿，自然就懒得回去勾心斗角。
对波本来说，这是好事；对降谷零来说，利娇酒的能干就坏到不能再坏了。
窗外的霓虹在安室透虹膜上洇开模糊的色块：“不能......不能指望朗姆，公安也不行。”
朗姆绝对不是利娇酒的对手，公安只能用来打闪击战，让他们知道太多秘密绝对会泄露，因为政府里面有太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我不是在要求你背叛信念，只是邀请你调换一下主次，不再以完成他人的命令为先，而是让现有的资源为你所用，来做一些......更配得上你付出的事。”
安室透脑海里突然闪过拉莱耶的脸——还有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浅淡影子，像蝶翼停驻在薄暮的沼泽。
如果这个时候安室透身边有其他人，就会发现他紫灰色的瞳孔里浮起了细碎的光，像是有人在冰封的湖底点燃了一簇星子，隔着厚厚的冰层，仍能窥见幽微的炽热。
“现有的资源......”安室透喃喃自语，桌面杂乱的纸张里，一份足有十几页厚的合同被桌子的主人翻找出来。
那是《枡山汽车公司股份收购合同》的复印件。
合同的最后一张龙飞凤舞地签着收购人的名字，因为名字过长，一行甚至有点写不下。
——拉莱耶.尼格莱斯克莱奇.修格斯洛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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