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见亮，沈芝兰还没醒，有人就来敲门。
她刚打开门，余珉就说:“没抓到人，跑了。”
沈芝兰略微思考，问:“从平城回井市来了？”
“大概率是。”
“不是大概率，是一定。”沈芝兰分析:“其实从他在演唱会那段发言就能看出来，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可能要伏法了。
很多犯罪人在被抓捕的过程中，往往会逃往最亲近的人身边。究其心理根源，是在寻找安全感，寻找寄托。”
“那只要守好姜员家，就能抓捕到他了吧。”
“也许吧。”
今日，天空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点又一点击打着窗户，在人耳里谱写动人的乐调。
天罗地网铺下来，井市的天空笼罩着层层阴霾。
空气当中隐约有风吹过，竟带了几分冷。
这就是井市的七月。
飞鸿大厦附近的十字路口一侧，车辆正在等绿灯。
此时边上有一名清洁工正在打扫人行道。
眼前丢来一个塑料袋，噼里啪啦一堆东西从里面散出来。
有烟头，瓶子，零食垃圾，卫生纸……尽数都落在刚打扫干净的路上。
清洁工看向始作俑者。
是一辆卡宴车里面的人扔的。
此时车主正嚼着口香糖。他染着绿色的头发，着黑色背心，及膝短裤，满脸蔑视。
身边坐着一位长发美女。
清洁工就这样盯着他，也不说话。
“看什么看？臭垃圾，再看把你的眼睛挖掉。”
清洁工还是不说话，只是沉默。
这彻底惹怒了车主。他顿时歪过头来破口大骂:“可恶的穷人，你一破扫垃圾的，给小爷我提鞋都不配！呸！”
“像你这种活着浪费空气的蝼蚁该去死！妈的，看一眼都嫌晦气！”
斑马线过了一群人。他的声音穿过窗户传向人群中。其中有一位打着黑色伞，戴鸭舌帽及黑色口罩的人插着兜，缓缓走向清洁工那边，挡在了清洁工面前。
绿灯亮了。
车子喇叭不断响起。
那位打着伞的人走到车窗前，眉眼过分好看且忧郁。
美女捂住了嘴。
男人没看她，对着驾驶座上的男人说:“孙子，出来。”
车主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竟然敢挑衅他。于是气得甩开车门，不顾四周喇叭狂响，冲向人行道。
迎上眼前这位高大的蒙面男人，他嘴里骂道:“哪里来的臭屎壳郎，竟然敢骂小爷我，你踏马是不想活了……吗？”
话还没说完，一把噌亮的匕首穿进他的胸膛，霎时鲜血直冒。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匕首抽出，又连续捅了几下。
男人虚弱地倒下。
雨水混着血水，染透了整条街道，车群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燥乱不息。
……
一个小时后，沈芝兰面前坐着那位当街杀手。
就在几分钟前，医院说那位车主中了八刀，不治身亡。
而那位杀手，此时已经卸去了伪装，露出他的庐山真面目。
瓜子脸，五官秀雅，皮肤很白，刘海下的眼睛像深色的湖，整个人透出一股极重的忧郁感。
沈芝兰默默观察着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同样不说话 ，和她对垒。
男人看了一会儿，低下头，不发一言。
沈芝兰慢悠悠说道:“穆康谨，我是省厅犯罪心理顾问，沈芝兰。”
男人抬起头，语调轻柔，又带着些冷，“穆康谨。”
她问:“知道你自己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吗？”
他没什么表情地回答:“知道。”
“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吗？”
“知道。”
“知道流程吧？”
“知道。”
她放在桌上的手微微合上，逼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他似乎真在思考这句话，没一会儿说道:“可能是我内心有病？”
沈芝兰的目光落在他右耳的助听器上，语气微顿，声音温和说:“麻烦把你做的事一五一十全部阐述给我听。”
穆康谨只是愣了一秒，便用不紧不慢的语调阐述了杀人过程。
与史作描述一致。
“那你为什么要杀了那位卡宴车主？”
她问。
他没想，直接说:“君王一怒，流血千里；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挺有文化水准。
翻译过来就是，单纯看他不爽。
从刚开始坐在这里，他的情绪稳定得异乎寻常。仿佛接受审判的不是他，仿佛取人性命的不是他。
她徐徐说道:“既然你喜欢姜昭，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
男人放在桌上的手不经意一动。
她继续逼问:“爱一个人不就是要在一起吗？既然你爱她，为什么会让她嫁给别人？”
男人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她不爱我。”
她疑惑:“为什么？”
他的大脑记忆拉开序幕。
眼前的电视正播放着一个电影，剧中的哥哥正对着继妹表白。
“我喜欢你。”
画面里的妹妹虽然没有回答，但是动作已然表达了她的回应。
姜昭看到这，急忙捂住脸，皱着眉头对他说:“咦，兄妹怎么能在一起呢？这不是乱伦吗？哎，真是不道德啊。”
那句话像是针扎一样刺痛了他的心。
原来，她是不喜欢的。
沈芝兰问:“你从什么时候知道姜昭的死有问题？”
他说:“她离开那时。”
那晚，看到她发的动态。
“我可以是肥胖的
可以是黝黑的
可以是不那么优秀的
我只要热爱自己，热爱生命
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你可以打压我
可以抹黑我
但请你记住
你以何方式待我
我就百倍奉还
我可以选择你
也可以放弃你。”
怎么会是这样的感受呢？从她结婚后，她的日子就成了无痕模式。他再也不能在看她耀眼地活着。
这就是她想要的爱吗？想要的婚姻吗？
沈芝兰:“所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杀他的呢？”
穆康谨面色极冷，狠狠道:“从她去世开始。”
看着她沉静的睡颜，他的眼睛被红色的血浸透。那一刻，他盯着床前哭嚎的男人，握紧了拳头。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衷，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不是说自己找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吗？
她不是才说她要结婚了吗？
她的笑，她的明媚只给了这突然冒出的男人，他的天使从此要离开他，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痛苦的呢？
他嫉妒地发疯。
他想杀了那个男人！
可是理智渐渐回笼。如果他杀了她喜欢的人，那她会不会很难过？
他不想要她难过，毕竟她是这世界上唯一带他走出苦海的人。
唯一的，无法替代的——万有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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