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缝被艰难地拓宽到足以容一人弯腰进入。越往里，那潺潺的水声便愈发清晰，空气也愈发潮湿阴冷，带着一股浓重的、泥土与矿物质混合的气息。猎户们举着临时制作的火把，橘红色的光芒跳跃着，勉强照亮前方深邃的黑暗。
李青山打头，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向内探去。火把的光晕有限，只能照亮脚下嶙峋的怪石和湿滑的岩壁。水声似乎就在耳边，却又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声音很近，但好像还隔着石头！”一个猎户在后面喊道，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李青山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将耳朵紧紧贴在前方冰凉潮湿的岩壁上。
这一次，他听得真切无比！
那不再是隐约的滴答或细微的流淌声，而是沉闷的、持续的、轰隆隆的奔流之声！仿佛有一条愤怒的巨龙，被囚禁在山腹之中，正狂暴地撞击着禁锢它的石壁！
是暗河！一条真正的地下暗河！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连日来的疲惫与紧张，李青山猛地回头，对着身后的兄弟们，因为激动，声音都变了调：“是河！是大水！就在这石头后面！听！你们快听！”
其他猎户纷纷挤上前，争先恐后地将耳朵贴上岩壁。那轰鸣的水声如同最激昂的战鼓，狠狠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也敲打在他们的心上！
“老天爷！真是河！” “这声音…这得多少水啊！”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狂喜的欢呼在狭窄的通道内爆发，几乎要压过那暗河的轰鸣。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无法抑制的兴奋和激动，汗水、泥污和泪水混合在一起。
希望不再渺茫，它变得如此具体，如此澎湃，就在这一壁之隔！
“别光顾着乐！”李青山最先冷静下来，眼中燃烧着灼热的光芒，“快！动手！把这石壁凿开！让水出来！”
激动万分的猎户们立刻行动起来。狭窄的空间无法容纳所有人同时作业，他们便轮流上阵。沉重的斧凿狠狠砸向坚硬的岩壁，迸溅出耀眼的火星。虎口被震裂，手臂酸痛到麻木，却没有一个人停下。那近在咫尺的轰鸣水声，是最好的鼓舞。
“吭！吭！吭！” 开凿声与暗河的咆哮交织在一起，奏响着一曲人力与自然伟力对抗又合作的雄浑乐章。
每一次凿击，都让岩壁剧烈震动，细小的碎石簌簌落下。那轰鸣的水声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震耳欲聋，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壁而出！
“小心！要通了！”李青山大吼一声，示意众人后退。
他抢过最后一把铁钎，对准岩壁上已经出现蛛网般裂纹的中心，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刺入！
“轰——喀啦啦——！”
一声巨响，仿佛山崩地裂！坚硬的岩壁终于不堪重负，被凿开一个脸盆大的窟窿！积蓄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大水压瞬间找到了宣泄口，冰冷的、带着磅礴力量的激流如同挣脱囚笼的巨兽，轰然喷涌而出！
强劲的水柱猛地撞击在猝不及防的李青山胸口，将他狠狠掀翻在地！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灌入他的口鼻，几乎让他窒息。
“青山哥！” “快拉他回来！”
其他猎户惊呼着，七手八脚地将浑身湿透、呛咳不止的李青山从汹涌的水流边拖开。
那破开的窟窿在水压作用下不断扩大，更多的河水奔腾而出，迅速淹没了他们脚下狭窄的通道，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退！快退出去！”李青山抹去脸上的水，嘶哑地命令道。
猎户们互相搀扶着，狼狈却兴奋地沿着原路快速退出。当他们终于从石缝中钻出，重新呼吸到山林间清新的空气时，身后，一股浑浊却势头凶猛的水流已经从扩大的石缝中喷涌而出，沿着他们来时劈开的小道，哗啦啦地向着山下奔流而去！
成功了！他们真的凿通了一条地下暗河！
李青山站在山坡上，看着那道越来越壮观的、自行开辟着道路的水流，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水珠纵横，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泪水。他猛地转身，望向丰女村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嘹亮的、如同山豹咆哮般的唿哨——这是猎户间表示重大发现和成功的信号！
唿哨声穿林越壑，远远传开。
几乎在唿哨声传来的同时，窑洞内，昏厥中的赵小满仿佛有所感应，一直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咳出一口淤积的浊气，呼吸似乎顺畅了些许。一直守在旁边的王嫂子惊喜地发现，她额头的温度，好像降下去了一点。
丰女村里，正在劳作的张寡妇、孙巧儿等人也听到了那隐约的、不同于寻常的唿哨声。她们先是一愣，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纷纷直起腰，惊喜地望向后山的方向。
“是李猎户他们的信号！” “成了！肯定是成了！” “水！一定是找到大水了！”
女户们激动地抱在一起，又跳又笑，泪水再次涌出，却是喜悦的泪水。
李青山顾不上休息，立刻指挥猎户兄弟们：“水是引出来了，但这样乱流不行，损耗太大，也容易冲毁道路！快！趁着水势还没完全起来，沿着水道简单加固，清理障碍，尽量把水往村西头蓄水池的方向引！”
猎户们再次投入战斗，这次是与水流赛跑，引导这头刚刚降服的“水兽”。他们用石头、木头和砍下的树枝，快速搭建起简易的导流堤坝，疏通被杂物堵塞的沟壑。
浑浊的暗河水，在他们的努力下，渐渐被约束成一道越来越清晰的溪流，哗啦啦地，唱着欢快的歌谣，沿着山势，直奔山下那片正在等待它的、干渴的土地。
当第一股浑浊却充满力量的河水，轰然冲入丰女村女户们辛苦挖掘的巨大蓄水池，溅起漫天泥水时，所有目睹这一切的人，都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蓄水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注入生机。
赵小满躺在窑洞中，仿佛听到了那遥远的水声轰鸣和近在咫尺的欢呼。她极度疲惫的脸上，嘴角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上弯了一下。
地脉指途，暗河轰鸣。九死一生，终得甘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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