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知意刻意让自己忙碌起来。她去了城郊新开的美术馆，在空旷的展厅里慢慢踱步，让抽象的线条和色彩占据思绪。
下午，她约了大学时关系不错的学姐喝下午茶，听对方聊着育儿经和家庭琐事，那种充满烟火气的烦恼，反而让她觉得真实而放松。
她不再频繁查看手机，甚至将财经新闻App的通知暂时关闭。她需要从那种无时无刻的牵挂和焦虑中抽离出来，找回自己的呼吸节奏。
晚上，她一个人去吃了那家他带她去过的私房菜馆。老板娘还记得她，亲切地打招呼，问她怎么一个人。沈知意只是笑笑，说朋友忙。她点了和上次一样的菜，安静地吃完，品味着食物本身的味道，而不是附着其上的回忆。
回到公寓，已是华灯初上。屋内依旧冷清，但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寂静。
她泡了个热水澡，点上薰衣草味的香薰，然后窝在沙发里看一本轻松的小说。她在有意识地为自己营造一个温暖、自足的茧房，抵御外界的寒冷和不确定性。
就在她渐渐沉浸于书中世界时，门铃突兀地响了。
时间已近午夜。
沈知意的心下意识一紧。她放下书，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周幕凛静静地站着。他没有穿西装外套，只着一件皱褶明显的白衬衫，领口松垮地敞开着，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紧绷，却带着一种透支后的无力感。
他脸上写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疲惫，眼底是深重的青黑，下颌冒出的胡茬让他平添了几分落拓和沧桑。他就那样站在那里，没有按第二下门铃，只是微微低着头，仿佛连抬手的力量都已耗尽。
沈知意愣住了。她想过他可能会联系她，但绝不是在这样一个深夜，以这样一副近乎狼狈的姿态出现。
她犹豫了几秒，打开了门。
门开的瞬间，周幕凛抬起头。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才艰难地聚焦。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望着她，那双平日里深邃锐利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沉沉的倦怠和一种……近乎脆弱的东西。
“……你怎么来了？”沈知意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咖啡和烟草混合的味道，还有一股来自办公室空调的、沉闷的气息。
周幕凛没有回答，他只是向前迈了一步，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几乎是靠在了门框上。他抬手，用力地按了按太阳穴，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结束了……暂时。”
短短几个字，却仿佛抽干了他最后的力气。他没有解释是什么结束了，也没有说任何关于过程的话，只是像一个刚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士兵，丢盔弃甲，只剩下满身的创伤和疲惫。
沈知意所有预设的防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那些关于被冷落的委屈，关于界限的清醒认知，在他这副真实的、毫不掩饰的脆弱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她侧身让开：“先进来。”
周幕凛点了点头，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他甚至没有力气换鞋，直接走到客厅，重重地跌坐在沙发里，身体向后仰靠，闭上了眼睛，喉结艰难地滚动着，眉宇间锁着深深的川字纹。
沈知意关上门，跟了进来。她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走到他身边，轻声说：“喝点水。”
周幕凛睁开眼，接过水杯，指尖冰凉。他仰头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然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那口气息里都带着沉重的疲惫。
“对不起……”他放下水杯，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前方，声音低哑，“这几天……”
“别说了。”沈知意打断他，在他身边坐下，“先休息。”
她看得出，他现在需要的不是道歉或解释，而是彻底的放松和休息。她伸手，轻轻拿掉他还抓在手里的手机，放到一旁。
周幕凛没有反抗，他顺从地靠向沙发背，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深深的阴影，呼吸粗重而不平稳。
沈知意没有离开，就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灯光下，他脸上的每一分疲惫都无所遁形。她想起财经新闻里那些惊心动魄的标题，想起他独自面对的巨大压力，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起身，去卧室拿了一条柔软的羊毛毯，轻轻盖在他身上。然后，她去卫生间拧了一条热毛巾，走回来，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着脸和手。温热的毛巾拂过他冰冷的皮肤，他似乎舒服地喟叹了一声，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做完这些，沈知意重新坐下，就守在他旁边。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伴着。这一刻，什么身份差距，什么现实阻碍，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疲惫至极的男人，和一个心疼他的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周幕凛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他好像真的睡着了，只是睡梦中，他的手无意识地动了一下，碰到了沈知意放在身侧的手。然后，像是找到了依靠，他的手指轻轻勾住了她的指尖，不再动弹。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颤，低头看着两人交缠的指尖，他的手掌很大，指节分明，此刻却带着依赖的力道。她没有抽回手，就那样任由他握着。
窗外万籁俱寂，室内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这个深夜的意外到访，打破了持续数日的冰冷隔阂。
沈知意知道，危机或许并未完全解除，明天醒来，他可能又要投入新的战斗。但至少在此刻，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她是他可以安心沉睡的港湾。
她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能睡得更舒服些，然后也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疲惫感渐渐袭来，但这一次，她的心是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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