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险恶，人心更毒。今天这章看天机阁如何以\"正义\"之名行屠杀之实，也看九川如何在绝境中目睹人间至痛。刀片预警，备好纸巾。
日头刚爬上东山头，厉家村还笼在一层薄雾里。
村口老槐树下，几个早起拾粪的老汉正缩着脖子闲扯，忽然都噤了声。远处官道上，尘土扬起老高，隐隐传来马蹄踏地的闷响，一声接一声，越来越近，震得人心口发慌。
\"这...这是哪路的官爷？\"王老汉手一抖，粪叉子差点掉地上。
没人答话。所有人都伸着脖子往那边瞅，心里打着鼓。厉家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个骑马的。
尘土渐近，先露出的是几面玄色旗帜，旗面上绣着狰狞的异兽图腾，张牙舞爪。旗子下面，是清一色的高头大马，通体乌黑，只有四蹄雪白，马上骑士个个身着紧身玄衣，外罩轻甲，脸上都扣着半张冰冷的金属面罩，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队伍中间，簇拥着一辆四驾马车。拉车的不是马，而是四头通体雪白、头生独角的异兽，步伐整齐划一，蹄下竟有点点清辉闪烁。车辇华贵非常，四周垂着暗纹帘幕，帘子缝隙里隐约可见端坐的人影。
队伍在村口停下，无声无息，连马匹都不曾嘶鸣一声。那股子肃杀之气，压得老槐树的叶子都不敢动了。
一个骑士策马向前几步，面罩下的声音冰冷刺骨：\"此地可是厉家村？\"
里正连滚带爬地从人堆里挤出来，扑通跪倒在地：\"正...正是！小人是本村里正，不知各位大人...\"
\"天机阁巡命使驾到。\"骑士打断他，声音不大，却让每个字都砸在众人心坎上，\"全村人等，即刻于村中空地集结，不得延误。\"
天机阁！
三个字像惊雷一样在人群中炸开。那是传说中执掌命格、定人生死的神仙衙门！他们这种乡下地方，怎么招惹上这等人物了？
村民们吓得腿肚子转筋，你推我搡地往村中晒谷场跑，乱成一团。
厉九川是被外面的骚动惊醒的。他昨夜伤口疼得厉害，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此刻他扒着窗缝往外看，心脏猛地一缩。那些骑士...那些装束...他虽不记得前事，却本能地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
他下意识摸向胸口，那枚黑色玉佩贴肉藏着，冰凉依旧。厉三婶天没亮就出门去河边了，临走前千叮万嘱让他藏好别动。
晒谷场上，黑压压跪了一片村民。孩子们被吓得不敢哭出声，只小声抽噎着。
车辇帘幕微动，一个身影缓步走下。此人看着年岁不大，面容白皙，甚至称得上俊秀，但一双眼睛却如同万年寒冰，扫过众人时，无一人敢与之对视。他穿着与其他骑士相似的玄衣，但质地明显更佳，衣襟袖口用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腰间悬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牌，上书\"巡命\"二字。
他便是巡命使，冷血。
冷血的目光在人群中缓缓移动，像是在寻找什么。最后，他停在跪在最前面的里正身上。
\"本使奉命巡查此地。\"冷血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据天机阁命格罗盘所示，此村有'因果之外'的异物降世，扰乱命数，乃大不祥。\"
里正浑身一颤，磕头如捣蒜：\"大人明鉴！我们村都是安分守己的庄稼人，哪有什么异物啊...\"
冷血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彻骨的冰冷：\"罗盘指引，断无差错。为保方圆百里气运清净，免遭池鱼之殃，唯有...彻底净化。\"
\"净化\"二字一出，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突然，一个尖锐的女声哭喊起来：\"什么净化？你们是要杀了我们吗？我们做错了什么？！\"是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妇人，吓得脸色惨白。
冷血目光转向她，眼神没有丝毫波动：\"非是尔等之错。然异物降世，如疫病之源，唯有连根拔除，方能断绝后患。此乃天机阁律例，亦是...天道无情。\"
他轻轻一挥手。
身后那些沉默的骑士动了。刀光一闪，甚至没看清是如何出鞘的，那哭喊的妇人声音戛然而止，连同她怀中的婴儿，瞬间倒在血泊中。连一声惨叫都未曾发出。
晒谷场死寂一瞬，随即爆发出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杀人了！快跑啊！\"
人群彻底炸开，村民像没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然而，那些骑士如同鬼魅，身形闪动间，刀光织成一张死亡的大网。每一次寒芒掠过，必有一人倒下。老人、壮年、妇孺...无一幸免。鲜血染红了黄土地，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厉九川躲在破屋的窗后，浑身冰冷，手指死死抠着窗棂，指甲崩裂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他眼睁睁看着熟悉的邻居、甚至昨天还朝他扔石头的半大孩子，一个个倒在血泊里。那个总偷偷塞给他半块饼子的张婶，跑出没几步就被一刀贯穿...
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无边的恐惧和愤怒在胸腔里燃烧。为什么？就因为那该死的\"异物\"？就因为他们可能被\"牵连\"？
混乱中，厉九川看到厉三婶的身影从村尾的小路踉跄跑来，她手里还提着个小竹篮，里面有几条刚捞上来的小鱼。她显然看到了晒谷场的惨状，脸色煞白，拼命朝他小屋的方向摆手，示意他快逃！
就在这时，一名骑士注意到了她，策马追去，手中弯刀扬起。
\"三婶！\"厉九川几乎要喊出声，却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厉三婶回头看到追兵，眼中闪过绝望，但她没有继续跑向小屋，反而拐了个弯，朝着村外的林子跑去，试图引开追兵！
那骑士果然被她引了过去。厉三婶一个弱质女流，哪里跑得过快马，眼看就要被追上。千钧一发之际，她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竹篮打翻，小鱼散落一地。骑士的刀锋已然逼近！
厉九川目眦欲裂，再也顾不得隐藏，猛地推开破门就要冲出去。
然而，就在他推门的瞬间，一道更快的身影从斜刺里冲出，是住在村东头的哑巴铁匠！他平时沉默寡言，此刻却如同暴怒的雄狮，抡起打铁用的大锤，狠狠砸向马腿！
马匹吃痛嘶鸣，骑士身形一晃。铁匠趁机拉起厉三婶，将她往林子深处猛推一把，自己则转身，用宽阔的后背迎向了骑士再次劈来的刀锋！
\"走——！\"铁匠发出人生中唯一一声嘶哑的怒吼。
刀光没入他的后背，鲜血喷溅。厉三婶回头看了一眼，泪如雨下，却咬着牙，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密林深处。
那骑士似乎对逃掉一个妇人并不在意，拔出血淋淋的弯刀，继续搜寻其他目标。
厉九川僵在门口，浑身颤抖。哑巴铁匠倒下的身影，厉三婶最后的眼神，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要是死了，谁给这些人报仇？谁去问问这狗屁天道，凭什么？！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缩回身子，飞快地爬到后墙那个狗洞，毫不犹豫地钻了出去，朝着与厉三婶相反的方向，一头扎进了屋后杂草丛生的山坡。
他拼命地跑，荆棘划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树枝抽打在脸上，他全然不顾。身后的哭喊声、惨叫声、马蹄声渐渐模糊，但那股浓烈的血腥味，仿佛一直追着他，钻进他的鼻孔，渗入他的骨髓。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肺叶像破风箱一样嘶吼，双腿灌了铅般沉重，才靠着一棵老树滑坐下来。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陆离，他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被窗棂硌出的血痕和污泥。那枚黑色玉佩不知何时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
天机阁...巡命使...净化...
这些词在他脑中盘旋。他们是在找他？因为他这个\"天弃者\"，这个没有命格的\"异物\"？
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如同毒草，在他心底疯狂滋生。他恨天机阁的滥杀无辜，恨这所谓的天道不公，更恨自己的弱小无力！
就在这时，他手中的玉佩，似乎微微温热了一下。
厉九川低头看去，漆黑的玉佩表面，那些扭曲的纹路在阳光下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流动着幽暗的光泽。
山林寂静，偶有鸟鸣。但厉九川知道，这寂静之下，是无边的血腥和杀机。那个叫冷血的巡命使，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活口。
他必须继续逃，逃到更深的山里，活下去。
他挣扎着站起身，最后望了一眼厉家村的方向，那里只剩下死寂和冲天的血腥气。然后，他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大山更深处，踉跄而行。
每一步，都踩在复仇的起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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