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谣言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陆明虽然表现得云淡风轻，但那种被孤立、被时刻用异样眼光打量的感觉，终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尤其是去公共食堂吃饭时，他周围三张桌子基本都处于真空状态，仿佛他自带“疯子勿近”的力场。
“也好，清静。”陆明自我安慰着，独自啃着干硬的炊饼，就着寡淡的菜汤，心里盘算着晚上回符府继续搞他的精油提纯大业。等“醉仙阁秘制百花凝露”问世，看这帮家伙还敢不敢用看叫花子的眼神看自己！
就在他默默规划着商业蓝图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太医院食堂的门口。
是符玉弦的贴身侍女，小翠。
她今天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襦裙，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双层食盒，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本用锦缎包着的、看起来就很有年头的线装书。她站在门口，目光在食堂里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小翠的出现，如同在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食堂里原本嗡嗡的交谈声瞬间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符家的侍女，怎么会来太医院食堂这种地方？而且还是来找人？找谁？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小翠很快锁定了目标——那个独自坐在角落、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陆明。
她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迈着轻快的步子，径直朝着陆明走了过去。
“陆医官！”小翠的声音清脆悦耳，在这寂静的食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小翠身上，转移到了正埋头跟炊饼较劲的陆明身上。
陆明闻声抬起头，看到小翠，也是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小翠会直接找到太医院食堂来。
“小翠姑娘？你怎么来了？”陆明放下炊饼，站起身，有些疑惑。
小翠走到他桌前，先将那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盒放在桌上，笑吟吟地说：“陆医官，这是我家小姐吩咐奴婢送来的。小姐说，感谢您前几日……嗯，帮忙整理书籍，辛苦了。特意让厨房做了些点心，给您尝尝。”
帮忙整理书籍？陆明心中了然，这是符玉弦找的借口，目的是在太医院众人面前，表明符家对他的态度——并非毫无瓜葛，而是有正当往来，甚至关系不错！
他接过食盒，入手温热，打开一看，上层是四样比上次更加精致的点心：玲珑剔透的虾饺皇、形如白兔的奶黄包、色泽金黄的榴莲酥（？！这个时代居然有榴莲酥？陆明惊了）、还有一碟翠绿的豌豆黄。下层则是一盅散发着浓郁香气的……似乎是佛跳墙？用料扎实，香气扑鼻！
这规格，这品相，别说他一个九品医正，就是王太医来了，也未必能天天吃上！
食堂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和吞咽口水的声音。刚才那些还用同情或鄙夷眼神看陆明的人，此刻眼神全都变成了震惊、羡慕，以及……难以置信！
符家二小姐，竟然给这个“疯子”送如此贵重的点心？！还是亲自派贴身侍女送来？！这哪里是“帮忙整理书籍”的谢礼？这分明是极高的礼遇和明确的庇护信号！
紧接着，小翠又将那本用锦缎包着的书递了过来，语气更加郑重：“陆医官，这本《刘涓子鬼遗方》，乃是小姐珍藏的孤本医书，其中记载了不少外科痈疽、金疮箭伤的诊治方略，小姐说，或对您……研读医理有所裨益，特命奴婢一并送来，请您闲暇时翻阅。”
《刘涓子鬼遗方》？！
食堂里几位有点见识的老医官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
这可是外科圣书！传说中晋末刘涓子所得的神仙方剂，专治战场外伤和各类痈疽恶疮，许多方子早已失传！其价值，远非那些普通医书可比！符家二小姐竟然把如此珍贵的孤本，借给（或者说送给？）陆明观看？！
这已经不是礼遇了，这简直是……青眼有加！青睐备至！
所有人的大脑都宕机了。谣言说陆明失心疯，行为怪诞，攀附符家？可眼前这一幕，分明是符家主动、甚至可以说是“屈尊降贵”地在向陆明示好！用如此珍贵的美食和医书！
这脸打得，啪啪作响！
张医官和李医官也在食堂，他们原本等着看陆明在谣言中煎熬，此刻看着小翠送上门的点心和医书，听着周围人态度的微妙转变，两人的脸色如同开了染坊，青红交错，精彩纷呈。张医官手里的筷子更是“咔嚓”一声，被他生生掰断了！
陆明也被符玉弦这大手笔惊了一下。点心还好说，这《刘涓子鬼遗方》可是真正的宝贝！对他目前急需提升的外伤处理能力，有着巨大的参考价值！
他郑重地接过医书，入手能感受到纸张的古旧和历史的厚重。他对着小翠，也对着食堂里所有竖着耳朵的人，清晰而诚恳地说道：“请小翠姑娘代陆明，叩谢符小姐厚赠！小姐所赐点心，陆明愧领。至于这《鬼遗方》，陆明必当悉心研读，不负小姐期望，以期他日能以此术，稍解病患之苦！”
他这话，既表达了对符玉弦的感激，也巧妙地将自己“研读医理”的目的与“解救病患”联系起来，进一步洗刷了“炼丹”、“发疯”的污名。
小翠福了一礼，甜甜一笑：“陆医官的话，奴婢一定带到。奴婢告退。”
说完，她再次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翩然离去。
食堂里，陷入了更长久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明……和他面前那盒散发着诱人香气、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精美点心，以及那本代表着符家态度和医学传承的珍贵医书上。
陆明深吸一口气，仿佛没看到周围那些快要把他烤熟的目光。他重新坐下，慢条斯理地拿起一个奶黄包，咬了一口。
松软、香甜、奶香浓郁……瞬间将他刚才啃的那个干硬炊饼秒成了渣渣。
他又舀了一勺那盅“佛跳墙”，汤汁浓郁，鲍鱼、海参、花胶等食材炖得软烂入味，鲜得他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嗯，不错。”陆明满足地点点头，旁若无人地享用起来。吃几口点心，喝一口浓汤，再翻一页那本珍贵的《刘涓子鬼遗方》，看得津津有味。
他吃得越香，看得越专注，周围那些人的表情就越扭曲。
羡慕？嫉妒？恨？还有被打脸的尴尬和难以置信……
之前那些传谣言传得最起劲的人，此刻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符家二小姐用行动证明，陆明非但没有疯，反而值得她如此看重和投资！那本《鬼遗方》更是砸实了陆明“潜心医学”的人设！
张医官和李医官看着陆明那副“小人得志”的悠闲模样，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符家的态度像一堵高墙，让他们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明目张胆地欺辱陆明。
“哼！走着瞧！靠女人算什么本事！”张医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再也待不下去，铁青着脸拂袖而去。李医官也赶紧跟上。
陆明瞥了一眼他们狼狈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慢悠悠地享用完这顿“符小姐特供下午茶”，将剩下的点心仔细包好，准备带回去当宵夜。然后，他拿起那本《刘涓子鬼遗方》，在众人复杂目光的“护送”下，施施然离开了食堂。
他知道，符玉弦这份及时的赠礼，如同一阵清风，暂时吹散了笼罩在他头上的部分阴霾，也为他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但危机并未解除。张医官等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需要尽快拿出实实在在的成果，才能真正站稳脚跟。
他的目光，落在了《刘涓子鬼遗方》中，关于“金疮缝合”、“痈疽切开引流”的记载上。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也许……是时候，找个机会，小试牛刀了？”
他想起了太医院那些底层杂役、太监，他们时常会有一些切割伤、烫伤，通常得不到很好的处理，往往发炎化脓，痛苦不堪。
这，或许就是他的第一个“临床”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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