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录制的尾声拖得很长。走出演播大楼时，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初夏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白日的闷热。保姆车平稳地驶向公寓，车厢里异常安静，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思雅歪在儿童座椅里睡得香甜，思清也靠在一旁，眼皮沉沉地耷拉着。
苏清雅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流光，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显得有些模糊。林枫坐在她旁边，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了化妆品和她自己特有气息的味道。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林枫轻轻抱起因顿的思清，苏清雅则小心解开思雅的安全带，将小女儿软软的身体揽进怀里。
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
回到家，安顿好两个熟睡的孩子，仿佛打完了一场漫长的战役。客厅里只留下一盏暖黄的壁灯，将家具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清雅没有立刻回卧室。她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静静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织成一张巨大的、璀璨的网，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真正的星空被这片人工的光海稀释得黯淡无光。
林枫给她倒了杯温水，走过去，递给她。
“累了？”他问。
苏清雅接过水杯，指尖碰到他的，微凉。她摇了摇头，又轻轻点头。“有点。但脑子又很清醒，不想睡。”
她沉默了一会儿，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遥远的黑暗处。
“今天……谢谢你的礼物。”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
林枫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之前那个引起一系列风波的、失败的“星光”。他笑了笑。“那个早就……”
“不是那个。”苏清雅打断他，转过头来看他。壁灯的光线在她眼底晕开一小片柔和的暖色，“我是说，‘灵韵’。”
林枫有些意外。
“思雅很喜欢。”苏清雅抿了一口水，“我看着她画彩虹，听它唱歌的样子……那比收到任何昂贵的礼物，都让我高兴。”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我也……很喜欢。”
林枫看着她眼底那片暖色，心里某个地方微微塌陷下去，变得异常柔软。
“你喜欢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晚风从微开的窗缝里钻进来，撩动了她颊边一丝碎发。
“我们……”苏清雅忽然提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冲动，“去天台待一会儿吧？屋里有点闷。”
林枫点头。“好。”
公寓顶楼的天台很宽敞，平时很少有人上来。粗糙的水泥地面，围着简单的栏杆。这里离天空似乎更近了一些，夜风也更肆意了些，吹得苏清雅的裙摆微微晃动。
她走到栏杆边，双手撑着冰凉的金属，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带着城市夜晚特有的、微尘和凉意混合的味道。
抬头望去，没有了楼下密集灯光的干扰，深蓝色的天幕上，终于能看见几颗特别明亮的星星，稀疏地散布着，倔强地闪烁着微光。
“你看。”苏清雅仰着头，脖颈拉出优美的线条，声音里带着一点飘忽的回忆，“这里的星星，虽然少，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到一些的。”
林枫站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让我想起小时候，”苏清雅继续说，语调平缓，像在讲述一个久远的梦，“在乡下外婆家。夏天的晚上，没有这么多灯，整个天空都是星星，密密麻麻的，像撒了一把碎钻石。银河……是真正能看到一条模糊的光带的。”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一丝几乎捕捉不到的怅惘。
“那时候觉得，星空真大，真近，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后来……很久没那样看过了。”
林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知道，此刻她需要的不是一个回应，只是一个倾听的对象。
夜风吹拂着两人的头发和衣角，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黏稠。
过了好久，苏清雅才再次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风里。
“你做的那个‘星光’……虽然最后没能点亮。”她顿了顿，似乎在下定决心说出后面的话，“但那天晚上，你调试的时候，那些细碎的光点在黑暗里闪起来的一瞬间……有点像。”
有点像记忆里，那片遥远而璀璨的童年星空。
林枫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侧过头，看着她被夜风拂动的发丝，看着她凝视着遥远星空的侧影。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横亘在两人之间那层看不见的薄冰，似乎在夜色和晚风中，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往她身边靠近了一小步，肩膀几乎要碰到她的。
苏清雅没有躲闪。
两人就这样并肩站着，在空旷的天台上，在微凉的夜风里，共享着这片城市上空难得的、稀疏的星光，和一份无需言说的静谧。
楼下城市的喧嚣被远远隔开，像一个模糊的背景音。
这一刻，没有综艺节目的镜头，没有外界的纷扰，没有需要扮演的角色。只有他们，和这一小片被记起的星空。
过了不知多久，苏清雅轻轻拢了拢被风吹得有些凉的手臂。
“下去吧。”她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但尾音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夜的温柔。
“好。”林枫点头。
转身离开天台时，林枫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天空。那几颗星星依旧在那里，安静地闪烁着。
他知道，有些东西，就像这星光，即使微弱，即使曾被忽略，但只要存在，就终有被看见、被感知的时刻。
而通往彼此内心的路，似乎也在这沉默的星光下，被照亮了微不足道的一小段。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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