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空气变了。
林思清摆弄着他的乐高飞船，零件散落在客厅地毯上，像彩色的星辰。但他搭得心不在焉，小耳朵一直竖着，捕捉着空气中的每一丝异样。
爸爸一早就出门了，脚步比平时快，关门的声音也重了一点。妈妈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很久都没有翻一页。她的眼睛看着窗外，没有焦点，眼圈微微泛着红，像是偷偷哭过。
连妹妹思雅都安静了不少，她抱着最喜欢的毛绒兔子，靠在妈妈腿边，时不时仰起小脸看看妈妈，又低下头，用细软的手指抠着兔子磨损的耳朵。
只有最小的思柔，似乎还没完全感受到这无形的压力，蜷缩在沙发另一头，怀里抱着个小枕头，昏昏欲睡。
林思清放下手里的乐高块，小小的眉头皱在一起。这种安静不对劲。不是平时那种温馨的宁静，而是一种绷紧的、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家里每一个角落。他想起前几天晚上，好像听到过妈妈压抑的哭声，还有爸爸在书房里待到很晚，灯一直亮着。
他悄悄看了一眼妈妈。苏清雅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勉强对他笑了笑，但那笑容很浅，到不了眼底。
林思清低下头，摆弄着手腕上那只功能简单的儿童手表。他的手指在上面熟练地按了几下，调出了联系人列表，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卡通头像。
他想了想，用小手指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戳着小小的屏幕。
“王海叔叔。”他写道，“爸爸和妈妈，是遇到麻烦了吗？”
信息发送出去，屏幕上显示“送达”。他放下手腕，继续摆弄乐高，但心思已经完全不在飞船上了。
过了一会儿，苏清雅轻轻动了一下，似乎想站起身去倒水。她刚一动，靠在她腿边的林思雅立刻抬起头，伸出小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角。
“妈妈。”思雅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不安，“你不开心吗？”
苏清雅身体一僵，重新坐了下来，摸了摸思雅的头发。“没有，妈妈没有不开心。”
“你骗人。”思雅的小嘴瘪了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蒙上一层水汽，“你的眼睛，像小兔子一样红红的。”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努力踮起脚尖，想去碰苏清雅的眼角，“妈妈不哭。爸爸很厉害的，爸爸会打跑坏人！”
稚嫩的话语，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苏清雅强装平静的心底漾开一圈剧烈的涟漪。她鼻尖一酸，差点又要落下泪来。她赶紧握住女儿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那柔软的、温热的触感，像是一剂强效的安慰剂。
“嗯。”她声音有些哽咽，把思雅紧紧搂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女儿带着奶香的头顶，“爸爸会打跑坏人的。”
林思清看着妈妈和妹妹，抿紧了嘴唇。他手腕上的手表轻轻震动了一下。他赶紧低头看。
王海叔叔回复了。信息很短。
“小清放心，有大人在。没事的。”
这句回复很成年人，很模糊，但林思清却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王海叔叔没有否认“麻烦”的存在。那就是真的有事了。
他放下手腕，没有再追问。他知道王海叔叔和爸爸在忙重要的事情。他拿起两块乐高，默默地把它们牢固地拼接在一起，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他不能像妹妹那样用言语安慰妈妈，也不能像爸爸那样去对付坏人。但他可以搭一个最坚固的堡垒，保护他的乐高小人。
思柔被那声轻响惊醒，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坐起来，茫然地看着抱在一起的妈妈和姐姐，还有旁边一脸严肃拼着积木的哥哥。她打了个小哈欠，抱着枕头，慢吞吞地挪到苏清雅另一边，把小脑袋靠在了妈妈的手臂上，像只寻求温暖的小猫。
苏清雅感受着身边三个孩子的体温和依赖，心中那片因往事和现实而冰封的荒原，仿佛被注入了几道温热的暖流。恐惧和愤怒依然存在，但另一种更坚实、更柔软的力量，正从这些稚嫩的生命中生长出来，缠绕住她，成为她摇摇欲坠的世界里，最稳定的锚点。
孩子们不懂成人世界的复杂与肮脏，但他们用最纯粹的本能，感知着最亲的人的情绪，并用自己微小的方式，试图筑起一道抵御风雨的墙。
这面墙或许稚嫩，却蕴含着让任何黑暗都无法轻易吞噬的光芒。
林枫不在家，但这个家，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顽强地凝聚着，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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