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那句冰冷彻骨的“老鼠混进来了”，如同一声无形的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大厅里。
所有人的目光，惊恐地、不由自主地，齐刷刷地聚焦向人群中那个试图缩回阴影里的瘦小男人。
他穿着和其他难民一样破旧的衣服，脸上抹着灰，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此刻，在哈尔那几乎能冻结灵魂的注视下，他无所遁形。
他脸上那点伪装的惊慌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识破后的阴冷和决绝。他猛地抬手，似乎还想从怀里掏出什么——
但哈尔的动作更快。
他甚至没有动用任何魔力，只是手腕微微一抖。
“咻——噗！”
那片原本夹在他指间、边缘锋利的金属碎片，如同死神的吻，精准无比地没入了那间谍的右手手腕，直接切断了他的动作，将他死死钉在了他藏身的木箱上！
“啊——！”间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鲜血瞬间涌出。
人群爆发出更大的恐慌，尖叫着向四周退开，空出一片圆圈，将那个被钉住的间谍和站在控制台前、面色冰寒的哈尔凸显出来。
池小橙的心脏还在狂跳，颈侧被弩箭劲风刮过的皮肤还在隐隐刺痛。
她看着哈尔，看着他灰黑色发丝下那双毫无温度的异色瞳孔，看着他背后透过衬衫隐隐蠕动的黑色荆棘，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此刻的样子，比她任何一次“病娇表演”都要可怕百倍。这是真正的、经历过无数背叛与杀戮后淬炼出的冷酷和精准。
哈尔一步步走向那个被钉住的间谍，脚步声在寂静的大厅里清晰可闻。难民们大气不敢出，瑟瑟发抖。
他停在间谍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萨利曼的走狗？”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斤重的压力，“还是…钢铁魔女的螺丝？”
间谍咬紧牙关，眼神怨毒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哈尔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大厅里每一张惊恐万状的脸。
“看来…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让你们忘了…”他微微抬起手，指尖那抹不祥的灰白结晶光泽在昏暗光线下格外刺眼，“我的城堡，从来不是什么慈善收容所。”
他的指尖对准了那个间谍。
池小橙心头一紧，几乎要冲口而出让他别再用魔力！
但就在这时——
“老师！不要！”
一个带着哭腔的、稚嫩却急切的声音猛地从角落响起！
是马鲁克！
男孩连滚带爬地从他照顾妹妹的角落里冲出来，脸色惨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张开双臂，竟挡在了那个间谍和哈尔之间！
“老师！求求您！别杀他！”马鲁克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急切而颤抖，“他…他是我…”
哈尔的动作顿住了。他看向马鲁克，眼神深邃难辨：“是你什么？”
马鲁克猛地哽咽了一下，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哭喊道：“他…他抓了我妹妹！他说如果我不把…把城堡外墙最薄弱的防御点告诉他…他们就…就杀了莉莉！”
男孩的话如同又一枚炸弹，炸得所有人头晕目眩。
池小橙不敢置信地看着马鲁克。那个总是努力装成小大人、尽心尽力帮忙、守护着妹妹的男孩…竟然…
“防御图…”哈尔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得可怕。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那间谍身上，“所以，之前那次炮击精准打穿西侧外墙，导致三个家庭…是你干的。”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间谍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得意，仿佛即使被俘，他也完成了任务。
马鲁克哭得更凶了，浑身发抖：“对不起…老师…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莉莉她…”
哈尔沉默了。大厅里只剩下马鲁克压抑的哭泣声和间谍粗重的喘息。
可怕的寂静在蔓延。
突然，城堡再次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猛！
尖锐的警报声从水晶球中发出刺耳鸣响！红光疯狂闪烁！
“西侧外墙全面崩溃！敌军突破！！”卡西法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虚弱，“哈尔！能量不足！防御体系正在瓦解！”
透过城堡剧烈晃动时裂开的缝隙，已经能看到外面狰狞的机械触手和闪烁的魔法炮火！
内外交困！危在旦夕！
“镇压叛乱。清理门户。”哈尔的声音冷硬如铁，没有丝毫犹豫。
他甚至没有再看马鲁克和那个间谍一眼，转身快步走向控制台，指尖再次凝聚起危险的魔力光芒，试图稳住即将崩溃的防御——尽管每多用一分魔力，他背后的黑色荆棘就仿佛活过来般蠕动得更剧烈一分！
几名看起来曾是军人的难民，在短暂的震惊后，下意识地听从了哈尔的命令，面色凝重地朝着被钉住的间谍和瘫软在地的马鲁克围了过去。
战时的法则残酷而简单——背叛，往往意味着死亡，无论缘由。
“不！不要动马鲁克！”池小橙失声喊道，想要冲过去。
“拦住她。”哈尔头也不回，冰冷地下令。立刻有人拦在了池小橙面前。
混乱、哭喊、警报、逼近的敌人…一切都在失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哈尔似乎强行稳住了控制台最核心的部分，为城堡争取了极其短暂的片刻喘息。他猛地咳出一口血，血滴落在水晶球上，触目惊心。
他转过身，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是一种极度疲惫下的、近乎残忍的平静。他一步步走向被士兵制住的马鲁克和那个奄奄一息的间谍。
他的目光先落在间谍身上，然后缓缓移开，最终落在了池小橙脸上。
他伸出手，旁边一名士兵沉默地将一柄锋利的匕首放在他掌心。
哈尔拿着那柄匕首，走到了池小橙面前。他拉起她冰冷颤抖的手，将匕首塞进她手里，然后握着她的手，指向地上绝望的马鲁克和那个间谍。
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喷出的气息带着血腥味，砸在她的耳膜上：
“选。”
“杀叛徒，以儆效尤，稳固军心。”
“还是…”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灵魂，
“留祸患，彰显你那可笑的、会害死所有人的…仁慈？”
这是一个残酷的选择题。将一个沉重的、血淋淋的抉择，强行塞到了她的手里。马鲁克泪眼婆娑地望着她，眼中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周围的难民眼神复杂，有愤怒，有同情，更多的是在绝境中对生存规则的麻木认同。
池小橙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那柄冰冷的匕首。她看着哈尔那双仿佛已洞悉一切、却非要逼她亲手持刀的眼睛，看着马鲁克绝望的脸，看着窗外不断逼近的战火…
她突然明白了。
他不是在问她如何处置叛徒。
他是在逼她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逼她撕碎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逼她…和他一样，双手沾上无法洗刷的沉重。
要么，变得冷酷，适应这炼狱。
要么，抱着天真…一起毁灭。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池小橙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没有将匕首刺向马鲁克，也没有刺向那个间谍。
而是手腕猛地一翻！
锋利的刀尖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刺向了自己左臂！
“噗嗤！”
利刃割开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她破旧的衣袖，也溅了几滴在她苍白的脸上。
剧烈的疼痛让她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但她死死咬着牙，没有倒下。她抬起眼，直视着哈尔骤然收缩的瞳孔，声音因疼痛而颤抖，却异常清晰：
“这一刀…”
她看着他那双第一次流露出错愕和难以置信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替他还你！”
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滴落，在脚下积成一小滩刺目的红。
“叛徒的罪…我替他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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