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状。
十道轮回印记钻入心脏的瞬间，他感觉有十把烧红的铁钎正往四肢百骸里扎——左手腕的印记像毒蛇在啃噬筋脉，右眼的印记让视网膜泛起血雾，最疼的是心脉那道，每跳动一次，就有细碎的时空碎片扎进心脏：杂役房檐下沾着泥的手背、月白宫装少女发间的星坠、演武场相触又惊弹开的指尖......这些本应温暖的画面，此刻却像被浸了毒的针。
九黎！他踉跄着扑向姬九黎消散的位置，掌心的碎光刺得皮肤生疼。
方才被替换的记忆在识海翻涌，那个说你的剑比雨还干净的少女，此刻在记忆里扯着嘴角冷笑，声音像淬了冰：等你签了契约，便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因果。
不可能......苏寒喉结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分明记得三日前在演武场，姬九黎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时，胸口的星坠裂成两半，一半嵌进他的剑胚，另一半留在她心口。
那时候她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软，说我信你。
咔嚓——
地底传来岩石崩裂的脆响。
苏寒猛地转头，就见十丈外的断墙后，白无颜正捂着太阳穴跪坐在地。
她的发丝无风自动，左半边脸浮起青黑纹路，右半边却还保持着素日的清冷，两种表情在脸上撕扯，像两具灵魂在争夺一具躯壳。
无颜？苏寒刚迈出一步，白无颜突然抬起头。
她的左眼是姬九黎惯有的冷冽，右眼却翻涌着浓稠的黑雾——那是被剥离的恶魄！
苏寒！白无颜的声音突然分裂成两种，一种是姬九黎的清越，一种是沙哑的嗤笑，她强行压制恶魄......第九窍......要失控了！
话音未落，天际炸响惊雷。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翻涌起墨色云团，云层中央裂开一道猩红缝隙，像巨兽的嘴。
地面开始震颤，苏寒脚下的碎石纷纷浮起，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着往云缝里钻。
他的荒古天命纹在右手背灼痛——这是圣体在预警天地法则紊乱。
源的余波！苏寒咬牙。
他早该想到，姬九黎作为天道化身，与的契约碎片接触会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
她方才消散时留下的星屑里，定然还缠着契约残魂，而恶魄本就是她剥离的负面，此刻正借着混乱吞噬她的意识。
轰——
一道漆黑身影从云缝中砸落，震得地面龟裂。
那是个裹着麻布的老人，脸上布满缝合的疤痕，每道疤痕里都渗出黑血。
他手中的青铜杖往地上一杵，苏寒的破劫剑胚突然发出尖啸——这是剑胚感知到强敌的预警。
守墓人。苏寒喉间泛起血腥气。
命核派来的人终于到了。
他早听说命核有一支神秘部队，专门镇守轮回禁区，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出现。
小友，守墓人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你签下的契约，该由老夫收回了。
青铜杖点地的刹那，苏寒感觉有无数根细针扎进识海。
他咬碎舌尖，腥甜的血味让神智清明几分。
目光扫过心口发烫的轮回印记，他突然抓住左手腕那道——那是烙在位置的印记，代表第一世轮回。
赌了！
苏寒咬破指尖，在印记上画下血引。
剧痛如浪潮般淹没意识，他看见一道青影从印记里破体而出——是个负剑的青年，白衣染血，眉间有道剑痕，正是远古剑主风无尘！
后辈，风无尘的声音带着千年霜雪的冷，这契约是催命符，你可知？
能撑过这关再说！苏寒抹去嘴角的血，破劫剑胚在掌心嗡鸣。
风无尘的剑出鞘时，天地间的混乱突然凝滞。
守墓人的青铜杖刚抬起，就被一道青色剑气压得寸寸碎裂。你不是第一个签这契约的，风无尘的剑指抵住守墓人咽喉，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话音未落，守墓人的身体突然化作黑沙，只余一声惊恐的尖叫：他知道......他知道轮回的秘密......
风无尘转头看向苏寒，眼底闪过一丝怜悯：记住，每道印记都是你前世的命。
引爆十次，你便不再是你。
话音刚落，青影消散。
苏寒踉跄着扶住断墙，心口的印记淡了一分，却更烫了。
他的目光扫过白无颜的方向——此刻她已昏死过去，左脸的青黑纹路褪尽，右眼角却挂着一滴血泪，像极了姬九黎当初在天道祭坛上落下的那滴。
九黎......苏寒伸出手，指尖突然触到一片温热的星屑。
那星屑里有段模糊的记忆在翻涌：他和姬九黎相对而坐，她的手指抚过他的眉心，说如果有一天我们的记忆要交换，你选忘记我，还是忘记自己？
风掠过断墙，苏寒胸口的轮回印记突然同时发烫。
他摸向心口，却在掌心触到一片湿润——不知何时，他的眼角竟落了泪。
而在他看不见的虚空中，姬九黎残留的星屑正裹着那滴泪，缓缓钻进他的识海。
那里，记忆天平的指针开始轻轻晃动。
断墙下的阴影里，苏寒的指尖还凝着姬九黎星屑的温度。
白无颜眉心的血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入泥土，像一滴被揉进尘里的叹息。
他刚要抱起她，识海突然泛起涟漪——那是共生枷锁特有的震颤，像极了姬九黎用意识传讯时的频率。
小混蛋......
沙哑的女声裹着血锈味钻进耳膜。
苏寒的瞳孔骤缩，这不是姬九黎惯常清冷的声线，倒像被什么东西磨碎了棱角。
他猛然抬头，却见虚空中浮起无数银亮的记忆碎片，每一片都映着姬九黎的脸：演武场替他挡剑时苍白的唇、天道祭坛上被雷火灼穿的衣袖、昨夜他替她包扎伤口时，她偏过头去却红透的耳尖。
她在......转移痛苦值。苏寒喉结滚动。
记忆天平的规则他再清楚不过——两人总痛苦值恒定，一方承受过多，另一方便会自动稀释。
可此刻那些碎片里，姬九黎的指尖正泛着幽蓝的光，分明是在主动牵引，将她被恶魄啃噬的痛、被天道契约灼烧的痛，全往他识海里推。
九黎！苏寒咬破舌尖，腥甜混着痛意涌进喉咙。
他能清晰感知到，有团滚烫的火正在意识深处膨胀，那是姬九黎的痛——恶魄在啃她的心脉，契约在灼她的命核，每分每秒都像有千万根细针在扎。你疯了？他抬手按在眉心，荒古天命纹突然亮起金芒，竟顺着共生枷锁逆流而上，我逆转了！
剧痛如海啸般淹没两人。
苏寒的膝盖重重砸在碎石上，左手的破劫剑胚地炸开血光——剑胚感知到宿主濒死，自动护主。
而十里外的太初圣庭，姬九黎正跪坐在月白宫的星图前，心口的星坠突然迸裂，鲜血顺着下巴滴在青玉地砖上，染出朵妖异的花。
她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却仍在笑：傻......你以为这样我就不疼了？
疼就对了。苏寒抹去嘴角的血，额角的冷汗滴在白无颜脸上。
他能感觉到，两人交缠的痛意正像两把重锤，一下下砸着那层看不见的屏障——那是设下的精神封锁，将他们困在记忆的迷雾里。
当第72次痛意重叠时，屏障突然发出蛛网状的裂纹。
姬九黎的意识突然清晰起来：苏...寒，剑匣......
剑匣？
苏寒猛然转头。
方才风无尘消散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个青铜匣，表面刻着与破劫剑胚相同的纹路。
他伸手触碰，匣身突然泛起青光，地弹开。
半块玉牌躺在天鹅绒衬里上，正面刻着二字，背面的缺口与姬九黎心口的星坠残片严丝合缝。
源启玉牌......苏寒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曾在古籍里见过记载，这是开启命核核心的钥匙，需创世圣体与灭世心窍双重驱动。
他低头看向白无颜——或者说，此刻沉睡在她体内的姬九黎恶魄，突然福至心灵：九黎的本体在月白宫，而恶魄......他抱起白无颜，掌心的玉牌突然发烫，需要你我同时驱动。
当苏寒将玉牌按在白无颜心口时，异变陡生。
白无颜的身体突然泛起幽蓝荧光，与玉牌的青光交织成网。
苏寒的荒古天命纹在右手背灼痛，圣体自动运转，将鸿蒙之气渡入玉牌；白无颜的左手指甲骤然变长，刺破苏寒的手腕——那是灭世心窍在索取力量。
两人的血珠滴在玉牌上，缺口处突然射出一道光柱，直插天际。
源......醒了。
阴恻恻的女声从玉牌里渗出。
苏寒的识海突然被扯入一片混沌，那里悬浮着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一段被封印的记忆。
姬九黎的身影出现在他对面，可她的瞳孔却泛着与相同的墨色：你们的命运，早已写在鸿蒙之初。她的手按在苏寒心口，十世烙印突然同时亮起，弑天者与天道的博弈，从鸿蒙碎裂时便开始了......
九黎！苏寒抓住她的手腕。
他能感觉到，那具身体里的意识正在撕扯——一边是姬九黎的清越，一边是的森冷。
玉牌突然发出刺耳鸣叫，表面浮现出蛛网裂纹。
光柱顶端的云层被撕开更大的口，一道血光从中坠落，正砸在玉牌上。
玉牌碎成九片，每片都飘向不同方向。
苏寒踉跄着后退，却见光柱尽头浮现出一扇血门，门楣上的血字还在滴落，像是用新鲜的血写成：弑天者，归来吧。
白无颜在他怀里发出轻哼，睫毛颤动着睁开眼。
她的右眼已恢复清明，左眼角却还挂着那滴血泪。
苏寒低头看向碎成九片的玉牌，又抬头看向血门——门后传来若有若无的剑鸣，像极了前世他斩碎鸿蒙时，破劫剑胚发出的嘶吼。
九黎，他轻声说，掌心的血还在滴在玉牌碎片上，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风卷着血门的气息扑来，苏寒的十世烙印突然同时发烫。
他摸向心口，那里的温度，像极了前世最后一刻，他抱着被天道反噬的姬九黎时，她心口的星坠残留的余温。
而在血门深处，某个沉睡了无数纪元的存在，终于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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